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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綠谷出久叩開了實驗室的門,系上的老教授把眼鏡腳拉低,正專注盯著手上的報表單。

老教授見他來了,放下報表招呼他靠近,先給他遞了杯熱茶。

 

「外面天氣冷,先喝茶暖暖身子。」教授和藹地笑:「我家omega一到冬天就容易四肢冰冷,喝了茶就暖和了。」

「謝謝教授。」綠谷出久雙手接過瓷杯,「我身體很強壯的,教授不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教授撫了撫花白的鬍子,等綠谷喝茶的空檔問他:「你先生還好嗎?我聽說上週你們組裡被有心人士入侵了?」

 

「沒有那回事!」綠谷不曉得謠言是怎麼傳成這樣的,連忙放下杯子解釋:「小勝……我先生沒事。我們組裡在海邊辦了個祭典,有賣不明來源藥物的人來擺攤,和我們起了衝突,不過我們都處理好了,現在正在調查藥品的源頭。」

 

「要是能報警就好了,警察就能幫忙調查了。」教授喟嘆。綠谷出久尷尬地笑了笑,不做其他回應。他們畢竟是生活在法律之外的人,和警察不扯上關係就很好了,怎麼奢望他們反過來幫極道之人。

 

綠谷喝完茶後,教授帶他進去隔間,裡頭的實驗桌上擺滿放置在分格架裡的血液樣本,最靠牆的那張桌子上則擺了兩個籠子,是一隻實驗白兔和一窩小白鼠。

 

教授將標籤紙和馬克筆遞給綠谷,去外間把筆記本電腦拿了進來,點開統計檔案給他看。

「今年度用作研究的志願者血液樣本我老是沒有時間整理,剛好綠谷君你說了有空,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歸檔?我這老花眼貼標籤的動作實在不快,自己做得花好久呀。」

 

「沒問題!請讓我來吧!」綠谷挽起袖子,瞧了瞧目測應有數百份的血液樣本,開始思索自己該怎麼整理比較有條理並且快速省時。

 

「謝謝你,這裡都是本校師生的樣本,我先前大致按照系所分類過了,你歸檔完直接放著吧,之後會由四年級學生來處理。」

 

教授交代完便走出隔間,綠谷很快就開始動工,他先從基數小的系所開始歸檔,平常他記筆記就十分有效率,一個人埋頭整理這些一點也難不倒他。偶爾抬起頭來稍作休息,恰巧與籠子裡的小白兔對上眼,紅眼睛的兔子鼻子一抽一抽顯然對他十分好奇,可愛的模樣讓綠谷對這份工作更感到愉快自在。

 

他熟練地給每管血液貼上編碼的標籤,挪到最後一張桌子,這一排是金融系的志願者樣本,綠谷抽出第一管血,上頭赫然是爆豪勝己的名字。

 

綠谷出久隔著透明玻璃試管注視著濃稠的血液,彷彿能隔著管壁嗅見屬於他的alpha的信息素。

 

白兔在籠子裡蹦跳了一下,發出碰撞的悶聲。綠谷轉頭去瞧它,兔子毛絨絨的臉擠在細鐵欄之間,後腳不停地踱步,看起來似乎有點著急。

 

綠谷怕它貪玩將自己的哪個部位卡住了,伸出手要將它貼在籠子頂部的腦袋按回去。白兔見他要接近,又用力蹬了一下。這一下大概用足了它後腿的勁,整個籠子都被頂得移位,邊角驟地撞向綠谷拿著試管的右手,與玻璃發出清脆而不祥的碰撞聲。

 

那管血在綠谷驚愕的視線中破碎、傾倒,最後飛濺四灑,將純白兔子的毛皮染了鮮紅。

 

「糟糕了……!」綠谷低叫,急忙要收拾殘局,他揮舞著手試圖打開籠子清理,雙手去扳卡榫時卻忘記自己手中還握著碎裂的玻璃管。尖銳的斷面就這麼劃過他的左手食指,柔軟的指腹陡地滲出一顆紅豆大的血珠,沿著指尖不偏不倚滴在白兔眼珠子裡,將本就鮮豔的紅色虹膜染成更深的血色。

 

白兔頂著其中一隻染血的眼睛與毛皮上的血,慢慢蹲坐下去。

 

綠谷急著開籠子,偏頭朝外面喊了教授一聲,請他進來幫忙。

就在籠子鐵門鬆動的那一刻,原先溫順蹲在底部的兔子霍地竄起,用小巧的腦袋奮力頂開鐵門,撲向綠谷出久。

 

白兔張大看似無害的嘴巴,用來磨碎草與胡蘿蔔的牙狠狠咬住綠谷出久的手背,後腿兇猛地踢蹬著他。

綠谷痛呼著,想撥開兔子又怕傷害到它,右手找不到著力點,只能徒勞地在半空中揮動。

 

老教授三步併兩步小跑過來,戴上手套從後面摁住兔子的身軀,把匆忙間拿出的鎮靜劑注入兔子頸窩裡。

 

被迫昏睡的兔子鬆了口,被教授抱到洗手池刷乾淨身上沾到的血。綠谷握著被咬出血的手背,沮喪地走過去。

 

「對不起教授,我不小心把樣本打翻了……」

「用不著道歉,你受了傷,趕緊包紮一下吧。」教授一邊熟練地刷去白毛上的血漬,一邊望了望綠谷手上的傷口,面帶訝異地咋舌,「這小東西平時非常溫馴呀,怎麼今天突然發狂了?」

 

綠谷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我不小心把樣本血潑到它身上,想幫它清理,原本它還乖乖蹲著的,是──」

綠谷突然噤了聲,若有所思地低頭盯著自己左手食指和手背的傷。

 

「是什麼?」教授好奇地追問。

「它身上沾了我先生的血,有一些血好像灑到眼睛裡,我開籠子門前割傷了手,我的血也滴進了它的眼睛,之後它就突然暴走了。」

 

綠谷出久快速思考著,這和『毀滅者』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沾上alpha血液的兔子本無異狀,但瞳孔同時被alphaomega的血汙染後,溫馴的兔子就像被注射了興奮劑一般暴起,甚至咬傷人。這簡直和使用『毀滅者』後出現的反應一模一樣。

 

「是因為信息素的緣故嗎?」綠谷用完好的右手揪住下嘴唇,「只要是結合的AO伴侶,血液裡含有的信息素就能達到這種效果嗎?」

 

「當然沒那麼理想啦。」教授中止了綠谷自言自語般的推論,笑了幾聲,將溼答答的兔子拎到乾淨毛巾上擦乾。

 

「只有“命定之番”才會有這種效果,不是每一對AO伴侶都能辦到的。」

 

「“命定之番”?」綠谷茫然地抬起頭,抓住了這個似曾相識的詞彙。

 

教授點了點頭,「你現在三年級對吧?到第三學期就會開課的……“第二性別學”。」他的手掌隔著毛巾,輕揉地搓著兔子毛,「適者生存,劣者淘汰,大自然的法則在第二性別演化出來後更加顯著,其中更體現在最適合繁衍的AO配對上。就像動物會選擇強大的配偶一樣,人類中若有某個alphaomega的結合能促成族群最大化,我們將之稱為“命定之番”。」

 

alphaomega結合後所產生的信息素有利於胎兒生長,這很好理解,但唯有命定之番的信息素,不只能保護胎兒,還能讓胎兒擁有自我防衛的能力,因此,自然流產幾乎不可能在命定之番身上發生。以前社會秩序還不安定時,有些不肖人士會提取命定之番的信息素,用以製成非法藥劑,賣給一些非AO配對的人,因為作用相近,也曾被拿來和興奮劑混合,讓一些beta或弱信息素的人使用。」

 

教授的一席話讓綠谷出久不由得睜大眼睛。

 

「所以啊,你和你先生大概──」

「就是這個!!!」

綠谷驀地大叫,跳起來握住了教授的雙手,神情激動,「就是這個!謝謝你教授!幫了我大忙!!!」

 

傷口的血還沒乾,沾到老教授手上後綠谷出久連忙拿濕毛巾替他擦乾淨,自己則飛快地拿生理食鹽水沖掉手上血跡後,拿繃帶隨便纏了幾圈。

 

「教授,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處理,樣本我明天再繼續歸檔可以嗎?」

「喔,那不急……」教授愣愣地看綠髮青年風一般從面前飛走,花白的髮絲幾乎要被這陣風給捲得紛飛,回過神來時,青年道別的聲音已經從實驗室門口傳來。

 

教授低頭瞧了瞧實驗台上懨懨的兔子,喃喃道:「我幫他什麼了嗎?」

 

 

綠谷出久帶著切島上鳴一夥人聲勢浩大衝進辦公室時,爆豪勝己才剛吞了片避孕藥,藥錠卡在喉間不上不下,alpha咳了兩聲,又往胸口捶了兩下才硬是將藥錠吞進去。

 

「小勝!我知道了!」綠谷氣勢高昂地大喊,一路撲到爆豪面前。

「知道什麼。」爆豪不動聲色地將藥瓶扔進左邊第一格抽屜裡,一滴汗從他的鬢角流下。

 

「『毀滅者』的成分!」綠谷從兜裡掏出一張摺疊過的紙,平舖在辦公桌上,「我去找治癒女郎婆婆了,她已經分析出藥物內容,這是她列出的表。」

 

爆豪拿起來快速掃了幾眼,赭紅的眸子緊盯著最上面含量最高的兩種物質。

未知的alpha信息素與omega信息素。

 

「還有,我從我的生物學教授那裡得知了一件事!」綠谷出久亢奮地握著拳頭,「只有命定之番的信息素能產生像『毀滅者』這樣的極端作用,製作這種膠囊的人,一定是從哪裡取得了某對命定之番的信息素,因為取得不易,物以稀為貴,所以膠囊的價格才會那麼高!」

 

爆豪勝己看似認真地聽著,目光卻被眼前擺動的手吸引,他捉住綠谷出久的左手,蘊藏的怒意噴薄在繃帶上。

 

「你手怎麼回事?」

「啊,這個……」綠谷出久訕笑著,把自己在實驗室發生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爆豪勝己揪緊眉頭,斥責他:「笨手笨腳的廢物。」

 

他拉著綠谷去重新包紮,切島、上鳴和瀨呂幾人聽完了整段對話,又站在原地當了一陣子高瓦數電燈泡,終於忍不住竊竊私語。

 

「他們這是怎樣?」切島虛摀著嘴悄聲問。

「誰知道,」上鳴用同樣的動作回他,「大概選擇性失聰吧?」

「我看是根本沒自覺。」瀨呂在最後面聳肩,「他們現在腦子裡只剩查藥,哪裡還有餘地想自己夫夫倆的事?」

 

爆豪勝己罵罵咧咧地給綠谷出久的傷口包紮完,越想越不解氣,往他頭上敲了一下才緩了神色,一扭頭就看見三人組在茶几那兒喝茶吃瓜,不亦樂乎。

 

「你們在這幹嘛?」爆豪沒好氣地瞪他們,「當著老子的面偷懶?沒事就滾出去幹活!」

 

「天地良心!」上鳴舉起雙手喊冤:「我們是有事彙報才在這的!否則誰想看你們小倆口你儂我儂噁心自己啊?」

 

爆豪抄起手邊的鑷子往上鳴腦袋瞄準,銀灰色的鑷子像把飛刀射到上鳴眼前,被手快的切島攔截下來。

 

「誰先上來受死?」爆豪按著拳頭站起身,笑得十足有關東第一幫派少主的派頭。

 

三人訓練有素地原地蹦起,到他面前排排站好,像小學生一樣開始挨個發言。

 

「前陣子在這裡和弓道場鬧事的用藥者鬆口了,」切島嚴肅地皺起眉,「他們的藥也是在黑市買的,具體賣家他們也不清楚。」

 

「夜祭上抓到的生技公司那兩個傢伙,我去他們名片上地址看過,只是間幽靈會社,登記的業主也只是個人頭,實際上是個在街邊混的無名小卒。」上鳴把玩著手上的名片說。

 

爆豪咬了咬牙,「他們的藥品來源呢?」

 

「那兩傢伙口風緊得很。」切島搖搖頭,「到現在也沒吐出半個有用的字。」

「繼續審。」爆豪冷冷地說,「就算打斷他們所有牙,也要把幕後主腦挖出來。」

 

綠谷低下頭思忖了很久,走上前問上鳴:「他們之前去我們學校宣傳過,能從這邊突破嗎?」

 

「學校那邊是有找到幾個被推銷買藥的人,不過藥品根本不一樣。」上鳴攤開手,「我看了一下好像只是普通的維他命保健食品,大概只是用來混淆視聽的。」

 

瀨呂見氣氛如此沉重,忽然有些猶豫,爆豪瞥見他的表情,向他昂了昂下顎。

 

「路人臉你有話就說,皺著一張蠢臉幹嘛?便秘啊。」

「我這不是怕你們沒心情聽嘛……」瀨呂嘆了口氣,拿出一張白色的卡片,遞給爆豪。

 

「邀請函,給你的。」

「什麼鬼?」爆豪接過打開一看,大大的黑白八瓣花徽記及漢字印在卡片正面,「死穢八齋會?誰啊。」

 

「應該也是的屋派的組織,根據地好像是在箱根,他們組長的小孫女要過生日了,宴會辦在自家經營的溫泉會館,邀請道上一些有頭有臉的人參與。」

 

爆豪啐了一聲,丟開卡片,「沒那閒心,不去。」

 

綠谷及時接住那張卡片,打開後,一個穿著可愛振袖、化著淡淡兒童妝的女孩抱著玩偶的照片映入眼簾,他仔細端詳著那張照片,總覺得照片上的孩子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他又默讀了正中央的邀請語,盯著那句“歡迎各位AO夫婦前來一同分享喜悅”眉頭越發深鎖。

 

溫泉會館邀請人家夫婦一同前往很正常,但為何要強調AO夫婦?這太奇怪了。

 

綠谷出久死盯著那張邀請函,腦袋裡的齒輪一刻不停地運轉。

 

AO伴侶、信息素、『毀滅者』、源頭不明的生技公司、學校宣傳、口罩、小女孩……

 

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孩面容,忽然與照片上的和服女孩重合,綠谷出久雜亂的腦海中,有一盞明燈將昏暗的空間照得豁然開朗。

 

「小勝!」他拉住正在和其他三人討論的爆豪勝己,受傷的左手緊緊攢著那封邀請函,湖水般的雙眸倒映著爆豪勝己疑惑的目光。

 

「我們必須去。」他將邀請函舉高,明亮的眼睛裡盛滿了笑意與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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