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分集貨區

火神是很喜歡小孩的，也許是因為他是獨子，自小就缺少玩伴的關係。

剛剛搬到新家時火神花了一段時間適應新環境和新學校，一下子從美式教育換成好幾年沒碰的日式教育，火神實在很難習慣，在學校還是時常不自覺地就用英文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然後被同學們以驚奇的眼光看著。

和同齡人實在玩不到一起啊…火神如此地煩惱著。

中學二年級剛好是最需要同儕的階段，火神卻總是獨來獨往，這讓老爸老媽很是擔心，成天關心著兒子的人際關係，甚至打電話到學校去請老師對這方面多多關照。

火神不想讓爸媽除了忙事業還要忙自己的事，只好去參加了一點都不怎麼樣的籃球部，表面上和社團同學練球練到傍晚，實際上卻只是一個人在學校附近的籃球場打球。

火神不覺得寂寞，至少目前為止他認為自己獨處比和其他人一起要好太多了。

但有時候漂亮地進球了，還是會希望有人同自己分享喜悅。

某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小孩，一個牙都還沒換完，但是籃球頗厲害的小孩。

孩子的名字叫青峰大輝，某一天下午火神正一個人練投三分球，滾出去的球跑得略遠，他慢慢地走過去卻發現有一雙皮膚黝黑的小手將自己的球撿起來。那個黑皮小鬼露出熊孩子的笑容，跑到籃下跳起將球擲進籃框，末了還轉頭用得瑟的表情看著他。

火神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什麼啊這小鬼，也太可愛了。

小孩子，總是能因為有人陪他玩而和那人迅速混熟的，當天下午火神牽著青峰的小手去便利店買了根冰棍給小鬼，青峰便樂得連家在哪個方向都快忘了，嘎吱嘎吱咬冰棍咬得不亦樂乎。

「你家到底在哪啊？」

「唔、就那邊啊！」

火神順著青峰的細小手指望過去，發覺和自家方向居然相同，他低頭瞅了瞅專心地解決冰棍的青峰，輕輕扯了扯他的手臂示意他動起來。

「走吧，我送你回家。」

「誒──我自己也可以回家啊！」

「不行，我可不能放一個七歲的小鬼獨自走在路上，太危險了！」火神義不容辭地拉著青峰往前，無視青峰叫嚷著的尖銳嗓音。

結果最後火神發現他們倆根本就是鄰居。

火神無語地看著自家出來迎接兒子的老媽，和隔壁家不斷跟自己還有老媽道謝的青峰太太，又瞥了瞥手裡的青峰，熊孩子挖著鼻孔抬頭問他：「原來你就是隔壁新搬來的啊！難怪我覺得你的分岔眉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你爸爸是不是也是分岔眉！」

「大輝不行！這樣太沒禮貌了！快跟大我哥哥道歉！」青峰太太輕聲斥責著不懂事的孩子，轉過頭換了張臉陪笑著，「哎呀火神太太真不好意思，我們家大輝不太會說話…」

火神抽著嘴角看著兩家媽媽寒喧，突然感覺到手掌裡有一股小小的拉力，低頭一看，青峰正努力昂起頭露出那兩排參差不齊的牙衝他笑呢。

火神憋著笑意，蹲下來配合小孩兒的身高，揉了揉他髮色漂亮的腦袋。

「我跟你說！這一帶都是歸我管的，你搬來這裡了就是我的部下，所以要叫我大輝老大！知不知道？」青峰特得意地挺起胸膛，努力嘗試著俯視火神。

即便蹲下了還是比七歲小鬼高的火神抖動著嘴唇，憋了一陣子終究還是噗的一聲笑出來。青峰見狀又嚷嚷著要教訓他，火神捉住揮過來的小拳頭，笑容明朗得令人難以抗拒。

「好好好，大輝老大，亂打人可是不行的啊。」

青峰聽見自己被喊老大了，心裡美滋滋的，又見火神笑得那樣燦爛，一高興就抱著火神脖子賞了他一個帶口水的香吻。

「……」火神雖然對這一套不陌生，但回日本後還是第一次被初次見面的人這樣親，他有些錯愕地擦著臉頰上的口水，愣愣地看著得逞後笑得更賊的黑皮小鬼。

「嘿嘿！那以後你就是我的手下了！要聽我的話！」青峰指著火神的鼻子說道，隨後抱起籃球往屋子裡衝。

火神太太看著兒子揣著單肩包進家門，露出笑容在火神另一邊臉頰上印下歡迎之吻。

「我的帥兒子魅力連小小孩都無法抵擋呢~」

「放過我吧…不過挺可愛就是了。」

火神回想著那位頑皮的小小新朋友，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今年剛剛上小學的青峰在學校裡出了名地調皮搗蛋，連老師都拿他沒輒，徹底當了個名符其實的小霸王。火神作為他的唯一一位大朋友，時常得擔負起陪青峰玩的光榮任務──因為根本沒有小孩敢跟他玩──。

火神教他如何胯下運球，孩子天賦特高，一下子就出師了，還打得有模有樣，只是任何打法到他手上似乎都會變形，雖然看上去有點free style，但起碼球都能進，火神覺得挺有趣就沒硬性糾正他，漸漸地這成了大輝老大的標誌性特徵。青峰籃球玩得越厲害越像大人，其他小孩就越不敢主動接近他，邀他玩捉迷藏或家家酒一類的幼稚遊戲。

他們兩人彷彿在學校交友這方面成了難兄難弟，於革命情感上更加深了情誼。

不知道什麼時候青峰學會了直呼火神“大我”，火神在美國被喊習慣了沒怎麼在意，倒是青峰太太時常擰著兒子耳朵要他老實地用敬語，熊孩子只在老媽面前屈服，老媽轉個身又一臉歡快地喊著「大我我們去打球！」，典型的左耳進右耳出。

火神對於能交到這樣一個小小朋友，對方又在籃球方面頗具才能的事感到幸運與開心，和偶爾會冒出童言童語的青峰相處十分輕鬆，完全沒有隔閡。

也許是我天生就和小孩子磁場相合？火神不只一次這麼想過。

又或許是大輝這小子本來就特別喜歡我？每次被青峰抱著脖子猛親時火神也曾經這麼想過。

而第二種想法最近越來越頻繁出現了。隨著兩人的感情加深，青峰越發喜歡黏著火神，成天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火神，甚至掛在火神身上要他抱。 

火神偶爾會勞動著他少得可憐的腦細胞研究青峰的行為，但思考到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因為青峰還小，所以喜歡黏人”。這樣的話自己被黏著也是可以的啊，畢竟他也喜歡陪青峰玩。

某一天青峰父母去外縣市旅遊了，把青峰託給火神家照顧，晚間火神父母因為加班緣故沒回家，火神和青峰兩個人吃完飯在客廳一個看雜誌一個坐在前者懷裡看卡通，相安無事。

看到一半青峰忽然轉過頭來，腦袋埋進火神頸間猛蹭，火神被青峰一頭短毛蹭得癢，笑著拉開熊孩子。

「幹嘛撒嬌？想睡覺？」

大輝老大搖了搖頭。

「我問你啊大我！今天我們班那個胸部很小的老師說她要結婚了！結婚是什麼啊？」

「結婚啊…」火神面不改色地翻著雜誌，「結婚就是兩個很喜歡很喜歡對方的人要一輩子住在一起啊。」

「只是住在一起就算結婚了嗎？」青峰刻意擋在火神和雜誌之間，發揮小孩子的好奇心繼續追問。

火神面對小鬼的十萬個問題老早就習以為常，他十分嫺熟地將雜誌拎到青峰頭頂上，繼續翻下一頁。

「還要舉辦結婚典禮的啊。」

「那典禮結束後就可以住在一起，就算結婚了？」

「哦哦，對啊。」

「誒──」青峰不再問問題了，拉長著聲音安份下來。火神正忖著這次怎麼這麼簡單就結束了，便感覺脖子又被抱住，熟悉的溫度貼了上來。

「嗯？」火神困惑地低下頭看著青峰，正巧迎上小鬼嘟過來的嘴巴，小孩子特有的柔軟輕輕碰了碰火神的嘴唇，火神愣了愣，看見青峰露出剛長好的兩排小白牙笑得賊兮兮。

「你這傢伙…占人家便宜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大了啊。」

「什麼是佔便宜？」

「…算了，沒什麼。」

火神放棄與一個七歲小鬼爭論，挪了挪身子在沙發上躺下來，青峰見狀樂瘋了，歡騰地爬到火神身上坐著，一雙小手夾住火神的臉頰。

「又想幹嘛？我不會回答你什麼是佔便宜的。」火神不忍甩開小孩不像樣的束縛，只得暫時放棄看雜誌。

青峰眨著靛藍色的眼睛，咧著嘴笑得很純粹。

「我很喜歡很喜歡大我喔！所以我長大後要跟大我住在一起！我們來結婚！」

火神拿著雜誌的手放了下來，面對小孩的純真話語他無法抵擋。

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揉著青峰的頭，跟著笑了起來。

「好啊。」

「真的嗎！」青峰興奮地抱住他，眼睛裡閃閃發亮，「要遵守約定喔！」

「那也得先等你長大再說，小鬼頭。」火神笑著，重新拿起雜誌。

「我才不是小鬼頭！我是老大！」

「是是──大輝老大，能下來了嗎？你最近變好重啊，是不是又長高了？」

「我長高了兩公分喔！」

「哦哦，很好啊，繼續加油吧！」

「我以後要比大我還高！」

「哈哈，那是不可能的啦！」

「我一定要比你高！」

這時火神還不曉得所謂約定的重要性，以及小孩子的記憶力可怕之處。

十年後火神二十四歲，在東京某所私立中學裡擔任體育老師。大學離開家裡後，他和青峰不再那樣常常碰面，偶爾回家一趟也不見得能見上面，更遑論一起打球或幹啥了。算一算，他和青峰也已經三四年沒見了，不曉得現在那小鬼長成怎麼樣了。

每當火神偶然想起從前少年時期和那個特自大卻又特可愛的小孩玩在一塊時，他總是笑著的。年少的回憶裡有一個總是陪伴自己的人的感覺，真的很好。那是無論火神在大學時交到多少朋友都無法比擬的，美好的感覺。

學校放暑假後火神回老家住，特地到隔壁家和許久不見臉上添了點歲月痕跡的青峰太太聊了會天。青峰太太高興地抓著火神講個不停，順道把自家兒子這幾年的底掀了精光，火神一邊笑一邊應和著。

兩人聊得正歡時青峰回來了，穿著一身休閒服，拎著一個紙袋子，火神一看就知道是運動用品店的，裡頭是什麼自然也猜得出來。

青峰微彎著腰正扒掉腳上的鞋子，欠著身的模樣將這副成熟得不像十七歲少年身軀呈現得極盡完美。

「啊大輝你回來啦！你的大我哥哥放暑假回來囉！開心吧？」青峰太太招呼著剛進門的兒子，本來一直低著頭的青峰停下直直往樓梯走的步伐，頓住，而後慢慢回頭。火神坐在沙發上朝他招了招手，說了聲：「嗨，好久不見，大輝。」

青峰那張臉在火神離開老家時還未擺脫稚氣，然而現在卻已經有稜有角，十分有型了。火神心裡忽然有種自家孩子長大了的感慨，他對著青峰笑了笑。

「幾年沒見，變這麼帥了啊。」

「…哦。」青峰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沒有繼續往樓上走，而是佇立在原地盯著火神。

「哎呀這小子唯一可以拿出來顯擺的也只有那張臉跟身材還有籃球了，其他地方都越長越糟糕了啊。話說都這個點了啊！」青峰太太在貶低自家兒子的方面一向不遺餘力，她一面說一面望向牆上的時鐘，嘴裡說著糟糕糟糕，站起身來進了廚房後沒多久又帶著錢包和購物袋出來。

「大我你先坐坐，別急著回去，我先出門買點菜，晚上我們兩家一起吃個飯喔！」

「喔，好的。」火神順從地點點頭。

「大輝不准給我窩房間裡啊，給我好好陪你大我哥哥，不是成天老喊著很想他的嗎？」

「誰想他了啊，而且都幾歲了還叫什麼哥哥。」本來我也就沒叫過哥哥。青峰把最後一句留在肚子裡沒說出口。

火神禁不住笑了，青峰太太望向他，臉上寫著“你看吧我說得沒錯吧”，捂著嘴笑著出門了。

火神轉向青峰，帶著點懷念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少年，他站起來走向青峰，兩人距離僅剩一米時火神感覺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視線的高度差異。

他不再需要低頭，相反地，他甚至需要微微抬起下頜才能直視青峰的眼睛。

「──你還真的長大了啊。」他涼涼地道。青峰愣了愣，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和火神記得的不太一樣了，多了點男人的成熟，少了點小孩的純真，但在眉眼的角落裡還殘存著一點尚未脫離完全的稚氣，火神不禁伸出手，像以前一樣習慣性去揉青峰的腦袋。

然而他的手很快被青峰掃落。

「知道我長大了就別老拿我當小孩子看。」青峰皺起眉說道，在火神啞然地看著他時又笑了起來，這次是連眉眼都彎起來的，屬於少年真正的笑。

「喂我說，還不跟我結婚嗎？大我。」青峰說著，靠近火神。

「哈啊？」火神錯愕地看著他，「結…你是說你小時候我們說的那個？」

「對對，就是那個。所以，我們結婚吧，大我。」青峰一把抱住了火神，親了親他的臉頰。

──這是什麼展開？

火神默默比較著貼在臉上摩娑的薄唇和十年前那肉嘟嘟軟綿綿的小嘴巴，覺得有哪裏好像改變了，又好像什麼也沒變。

但總歸他是沒有拒絕青峰的親吻的，他從來都沒拒絕過。

「吶…大輝啊，那個，我以為…」

「你別想賴帳，從你答應會和我結婚之後我可是每天都在努力長大著啊。」青峰抱緊了想推開自己的火神，耍賴地埋在火神頸間。

「如果你說當時只是順著我開開玩笑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啊。」過了變聲期而十分低沉的聲音因為悶著，聽上去有些委屈的味道。火神沉思著如何解決這個麻煩的小鬼，雙手搭在青峰肩上輕輕地放著，像是隨時準備推開他。

青峰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注意到了火神正沉浸在自我思考的世界裡無暇顧及他，立刻抬手固定住火神的臉頰，猛地覆住火神的雙唇。

「唔…」火神僵直了一下，手下意識地用力，卻沒推動青峰。他愣了愣，又準備再加重力道，這一回青峰沒等他準備好推開自己，騰出一隻手將火神壓進臂彎裡，同時伸出舌尖繞著火神的唇型舔舐。

這是他們第一次達到挑逗意味上的親吻，火神渾身像過電一般抖了幾下，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怎麼施力了。在他記憶裡，和青峰的親吻無論是在臉頰上或在嘴唇上都是乾淨而純粹的，是輕鬆而在自己控制範圍內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令人不知所措，不知道下一秒將發生什麼的吻。

青峰側過頭，輕咬著火神的下唇，火神始終抿著的唇受到刺激微微開啟，青峰便抓緊機會將舌尖探進火神溼熱的嘴裡，接觸到火神的舌頭時，青峰便開始了熱情而令人窒息的吸吮攪纏。

火神的腦袋快炸了，他完全無法思考，無法做出任何適宜的反應，只能任由眼前他一直只當孩子的少年做各種他做夢也沒想過的事。

當他終於想起來自己應該反抗時，青峰的吻已經結束了。

火神喘著氣，感覺身體各處都發燙得嚇人，唯獨腦殼是涼的，他瞪著同樣微微喘息著的青峰，少年嘴角那得意的笑容就像初次見面時一樣，又調皮又可愛。

但火神深知自己對待這孩子的心態已經再也不可能和從前一樣了。

「不管你怎麼想，我可是很認真的。」青峰將額頭頂上火神，他的雙手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僅僅只能抱住火神的脖子，而是能穩妥地環抱住火神整個後背，「從以前就是這樣。」

「……」火神沒回話，他還在為這突如其來的驟變感到震驚。

青峰揚起嘴角，湊到火神耳邊親吻他的髮鬢及耳廓，這是他從未對火神做過的，而如今這代表著兩人關係即將的改變。

「吶大我。你到底想明白了沒？」青峰的低喃貼在火神耳畔，磁性而低啞的嗓音幾乎令火神顫抖。

「你從十年前就已經是我的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