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倦怠期的故事

 

 

 

00.
The countdown is on.
3.
2.
1.
0.
It's over.

01.
「Bang!你已經死啦。」男人舉著造型拉風的黑色槍,得意洋洋地從大型掩體後站起身來,同一時間哨聲響起,比賽結束。
被男人一槍擊中的倒楣鬼摀著中彈處好一陣子緩不過勁,他低頭瞧了眼手掌沾上的漆彈顏料,懊惱地用手背推開護目鏡,露出一雙不甘的炯亮紅眸。

「時間到了。」穿著乾淨迷彩服的男子利用廣播召集了雙方組員,計算完得分後,宣布了今日漆彈模擬對戰練習的勝者。

「青峰最後很不錯嘛!壓哨幹掉了火神。」教官頗為讚賞地一把勾過青峰脖子,胡亂揉了揉那頭海藍色的髮絲。青峰不動聲色地從教官手臂下躲開,淡定地瞟了不遠處朝他們走來的紅髮男人,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還好,換成貝雷塔的話,還能再快一秒左右吧。」
「你小子!全校最速的名號還不打算讓出了是吧?」
「只是日常而已。」青峰沒有否認。

火神這時已經走到他們面前,與意氣風發的青峰不太相同,被紅色漆彈打中而使得衣服有些狼狽的男人正將雙手規矩地擺在身側,避免沾黏到胸前的顏料,這動作讓他看起來有些僵硬,青峰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渾蛋。」火神豎起他那雙極具特色的眉宇,又因考量到教官在場而努力壓抑著不滿,「可惡,下次一定幹掉你。」
「得了吧,你這句話一天至少得說兩遍。」青峰頓了頓,嘴邊的笑多了點挑釁的意味,「──白天一遍晚上一遍。」

火神一下子瞪大了眼,藏在奪目紅髮下的耳尖迅速渲染成與髮絲相近的顏色,他倉皇地瞥了教官一眼,後者同樣張口結舌,盯著話裡充滿某種暗示的青髮男人。
「你個變態蠢峰!」惱羞成怒的紅髮男人一個飛踢,撲過去與青髮男人糾纏成一團。
「喂喂我又沒說啥,是你自己想歪好嗎?」
「少廢話!死吧蠢峰!」

旁觀著這場全校一二名的搏擊術較量,身為兩人直屬導師的教官松田撐著下顎,好整以暇地調侃著一來一往的兩人。
對於這兩名優秀學生的情侶關係,松田教官自然是為數不多的其中一名知情人,私下場合裡青峰的耍流氓行為也老早就見怪不怪。

「喂,兩位,雖然你們看起來很認真地幹架,但是粉紅氣息都飄到我這兒來了啊,真令人不爽。」
「嘎?松田你個快要結婚的在囉嗦什麼啊?」青峰猛地捉住火神側掃過來的右腿,將後者整個人扯到跟前環住,火神身上的顏料也因此弄髒了青峰的防護衣。

松田的情緒因為這句話瞬間變得低落,陰森森的視線直瞅著抱在一起的兩人,巨大的怨念使教官全身都散發出陰暗的氣場。
青峰和火神不禁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過了半晌,教官忽然垂下肩膀,連同目光也更加黯了幾分。
「分了。就在上星期。」
「哈啊?」火神震驚地眨了眨眼,推開青峰來到教官身旁,「聖誕節那時候不是還說了要結婚嗎?怎麼…」
「戀愛跟婚姻是不同的,小鬼。」松田自嘲地嗤笑,「你能和任何一個你看對眼的談戀愛,但卻不一定能和一個隨時可能死在工作時間裡的人結婚。」他瞇起眼,右手伸進褲袋裡掏著什麼。

「這裡禁止吸菸,教官。」青峰環抱著雙手,慢悠悠地提醒道。
「我知道,渾小子。」教官白了學生一眼,從褲袋裡掏出一枚保存良好的銀質戒指。那並不是什麼特別漂亮的款式,從那簡單的花紋中卻衍生出一種安撫人心的奇異效果。
火神靜靜看著教官把玩著那枚戒指,紅眸精準地捕捉到在那細小指環內部,刻著某個具有意義的名字。
即使把名字刻在戒指裡面,依舊無法得到安撫嗎?

「人民公僕就是這一點不好啊,轉行當個教官還不能好好蹂躪學生,遇到局裡人手不足還得幫著賣命。嘖嘖,你們兩個,現在轉行還來得及,快逃吧。」松田有些歇斯底里地抬起手揮趕著,火神一臉認真地盯著教官,青峰看著他的側顏幾乎能在腦中聯想出下一秒他的台詞。

「不能挽回嗎?…的說。」
一字不差。青峰心忖著,撇開了目光。啊,真沒勁,毫無挑戰性。

教官搖了搖頭,將戒指捏在掌心,他抬起頭頗有深意地瞧了學生兩眼,彎腰在一塊還算乾淨的木頭落坐。
「分了的確是有點可惜,不過也沒到非要挽回的地步。」教官瞧了瞧站得筆挺的火神,又瞥了瞥隨意倚著掩體的青峰。

「剛好碰上了倦怠期…懂得吧?就像一樣物品用久了,某一天忽然壞了或丟了,雖然會傷心,但是也會想著『既然如此就乾脆換個新的吧』。雖然這比喻有點那啥,不過就是差不多的意思。」

站著的兩人沉默了,不同的眼神卻都直勾勾地盯著教官。松田搔了搔頭,開始拋接著戒指。
「哎,找個敢接受這枚戒指的人可真不容易。」
「是這樣嗎?」火神開口,「會想直接放棄的話,是不是代表著不夠珍惜呢?說不定曾經出現過想要這枚戒指的人,只是教官沒給對方機會。」他說這話的同時,青峰的眸光閃動了一下,但沒讓任何人察覺。
「小鬼挺會說的嘛,那麼容易遇上,本教官還得單身到現在嗎?」松田不爽地壓了壓火神的腦袋。

「話說──你們倆一起多久了?兩年有了吧?」教官猛地轉移話題,目光犀利地掃瞄著面前的兩人。
火神瞧了壓根沒想負責回答的青峰一眼,撇著嘴想了一下,吞吞吐吐說:「三年…吧?」
「哦,我跟我女友──不,前女友,也是交往第三年分手呢。」教官頓了頓,站起身來分別按住比他高大的兩名學生,語重心長地道。

「提醒你們,分手的時候可別把對方打殘了。和平分手才是理智的成年人,懂嗎?」
「才不會分啊!」
教官看著同時被打掉的雙手,搖著頭嘆息。
「校內戀愛最壞的一點就是一次可能痛失兩個人才。」
「才不會殉情啊!喂!」

「火神你過來,我其實比較擔心你的呢。」教官摟過火神的肩,強行將他帶離青峰身旁,一副準備與他促膝長談的模樣。
「喂喂,渾蛋教官,你意思是我看上去像是會使用暴力的危險情人是不?!」青髮男人抽著嘴角質問,想跟上去卻被教官阻止。
「難道不是嗎?」
「不是啊!況且你剛剛瞎了嗎!明明是那笨蛋先踢過來的!」
「好啦好啦,青峰同學,先去換衣服吧,教官有話要先跟火神同學說說。」松田推著火神,一路往漆彈場邊走。

「嘁。」青峰瞪著他們兩人的背影,踩著重步一邊罵一邊往更衣室去。
「我在外頭等你,笨神!」

瞧著火神頭也沒回比出的OK手勢,青峰忽然有些脫力,步伐也沉重了起來。
想起方才的話題,男人不由得左右晃了晃腦袋。

「都已經三年了啊…」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嗎?

#####
將最後一盤菜幫忙端到餐桌上定位後,青峰一屁股在位置上坐下,瞧著解下圍裙走過來的火神。
「教官跟你說了啥?」
「嘎?」紅髮男人停滯了幾秒,意會到對方問的是什麼後,平淡地搖著腦袋夾菜。

「沒什麼,搜查四課有件案子需要人手,責任不大只是幫忙充當線民之類,教官提議找我去。」
「你?」青峰挑起一邊眉梢,「一個教育訓練都還沒通過,菜鳥中的菜鳥?」
一般聽見這樣半帶嘲弄的挑釁話語,兩人都會配合著打起嘴仗,更甚者直接動起手,然而火神卻只是點了點頭,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將熱騰騰的菜餚塞進嘴裡。

「當成實習一樣也不錯,比起理論,我還是比較喜歡實戰。」
「…切,竟然只找你,明明比我弱。」
「大概是認為我比較容易接受吧,你的話怎麼可能願意做白工。」
「是沒錯。」
火神的態度太過平靜,青峰為此感到無趣地撇了撇嘴,不再嘗試挑起對方情緒,轉而埋頭消滅飯菜。

二十歲過後他們開始有了些轉變,無論在個性上或相處模式上,都正往成熟而理性的道路上走。雖然平時有外人在的場合兩人經常上演打情罵俏的戲碼,但在大多數兩人獨處的時間裡,卻是十分和平的。

偶爾會突然感覺這樣小孩子似的打打鬧鬧挺傻的,久而久之次數也就少了。這樣的改變究竟是兩個人都變得穩重起來了還是別的什麼因素,現在暫時還無法得知。

青峰盯著眼前蒸騰著熱氣的菜餚,忽然打破沉默。
「幫教官當線民的話,你得有段時間不能回來做飯了。」
「嗯?是啊,你一個人能行吧?」火神將最後幾粒米扒進嘴裡。
「哦,當然了,正好最近有點想試試外賣的新口味。」
「噢,好吃的話記得推薦我,偶爾不想做飯的話可以嚐嚐。」紅髮男人將空碗盤收拾成一疊後端走,一頭鑽進廚房前不忘提醒青峰等會負責洗碗。


青峰吃完飯、洗完碗後,拎著一罐冰鎮啤酒晃晃蕩蕩地拖著腳步走到客廳,身子一歪將自己摔進火神坐著的那張長沙發裡。電視裡正播放著最近剛下檔票房很高的電影,青峰看了一眼時鐘,距離NBA的直播時間還早,難怪火神會一臉無聊地切換著電視頻道。

螢幕轉換到某部動作片的橋段時,青峰啊的輕喊了一聲,示意火神停止切換。
「這個我之前一直想看來著。」
「喔,那就看吧。」
火神放下遙控器,抓過另一邊的抱枕跟著青峰一起看。
偌大的客廳被電影台詞與音效填滿,卻缺少了一分生氣。

02.
一成不變的生活,總是漫長又單調。
結束了整日的體能訓練,青峰盤坐在電視前面連打遊戲的力氣都少了一半,他操作著遊戲手柄,不斷重複著將敵人一槍爆頭的動作,而火神則佔據著長沙發,側躺著翻閱雜誌。
各做各的,互不干擾。

當青峰幾乎將遊戲關卡破解超過一半時,男人突然停了下來。缺少了操作角色時會有的音效,遊戲本身的背景音樂顯得有些空虛。火神仍沉浸在雜誌裡,沒發覺周圍的改變。
青髮的未來警員瞪著處於待機畫面的液晶螢幕,驀地陷入了恐慌。

說是恐慌可能過於嚴重了,青峰只是忽然覺得現在無論什麼事都不能引起他巨大的興趣,包括半躺在他身後的火神大我。

這種提不起勁,來自靈魂與精神上的無力使他感到慌張,卻又不知如何避免。也許這時候抄起學生時代時最愛的籃球,拉著世界上與他最親密的火神,出門去打一場酣暢淋漓的一對一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在他這麼想並且轉過身看著仍舊沒發現異狀的火神時,那股衝勁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青峰丟開了遊戲手柄,站起身來一邊脫掉上衣一邊走向浴室。火神終於注意到他了,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一臉古怪地叫他。
「你要洗澡了?這麼早?」
「是啊。」青峰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右手推開浴室門時忽地又想到什麼,轉過頭來注視著火神,嘴角揚起的笑意裡隱藏著調情的味道。

「怎麼?要一起洗嗎?」
「不了,我晚點再洗。」火神絲毫不感興趣地回絕了這個提議,重新低下頭去翻那本雜誌。
青峰瞪著他,藏青色的眼睛閃爍著某種光芒,半晌後,搭在門上的手收了回來。
「好吧,等等記得洗乾淨點。還有,不用給我拿衣服了。」他對上火神重新抬起的目光,視線交錯裡有著某種默契。
紅髮男人低頭嘟嚷了一會,最後淡淡地應了聲:「知道了。」


抖落的汗水砸濕了床單,在淺色的布料上暈出一小塊的痕跡。青峰停留在高潮前的姿勢,怔怔望著眼前那塊暈濕的布料,緩慢地眨著眼。
火神還在顫抖著,他無力的雙腿從青峰後腰滑落,身體裡的餘韻讓他久久無法言語,等到知覺重回幾乎麻木的下半身,他動了動手臂,輕推了壓在他身上的男人肩膀。
「很重啊。」他用嗓過度而有些嘶啞的聲音飄進一直發著呆的青髮男人耳裡。

他恍惚地側過身體倒在火神旁邊,眼睛盯著天花板的紋路腦海裡卻炸出三個字。

『倦怠期』。那是什麼呢?
早在自覺到自己心境上改變的當時,就已經查過相關訊息的青髮男人,此刻有些痛恨起教官的一語成讖。

他隨手拽過被扔在床底下的內褲,一邊慢吞吞穿上一邊重新躺下。紅髮男人平躺了一陣子後行動遲緩地坐起,準備去浴室清理,雙腳還沒觸碰到地面青峰便開口。

「喂,分手吧。」

也許是話題太過突然地揭起,又或者是剛結束性愛導致的大腦遲鈍,火神聽見這句話後足足愣了十秒鐘才回過頭來,滿臉困惑地瞧著他。
「你說什麼?」火神低沉而沙啞的嗓音性感得無以復加,卻因話語裡的不解而染上質問的色彩。
青峰舔了舔嘴,翻身起來與火神平視。

「不是真的分手,只是“假裝”。」
「…不懂你在說什麼。」火神似乎有些生氣了,榴紅色的眸裡閃爍著火光。青峰凝視著他的眼睛,靜靜地看了好一會。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男人低聲說著,「三年了,很多事情已經從『喜歡』成為了『習慣』。你一定懂我在想什麼。」
火神愣了愣,眼神開始有些躲閃,他別開了頭。
「所以呢?你到底想幹嘛?」

「我厭倦了這些習慣,但是又不想就這麼分了,所以我需要一點時間。」青峰伸出右手食指,驅使火神再度回頭注意。
「一個月。我們分開一個月,各過各的,就像交往之前那樣。」
火神沒說話,他的目光凝著在青峰眼底,促使他繼續說下去。
「一個月過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

繼續什麼?假裝分手的遊戲?還是成為習慣的戀情?火神沒有問出口,事實上他早已明白。
「…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
火神點了點頭,答應了這看似荒唐的要求。

為期一個月的倒數計時開始,他們之間質變的感情正步入結局。

#####
隔天火神便從兩人合租的公寓裡暫時搬出去了,十分湊巧的,他答應教官幫警視廳當線民的行動剛好開始,他必須住在教官安排的地方,隱藏行蹤以便搜案。這項嚴肅而意義重大的任務使他很快忘記了與青峰的『分手』,全身心投入工作當中。

反觀青峰,儘管少了火神在身邊,日常生活的水平一下降了九級,青髮男人仍舊樂在其中。新奇的單身生活令他充滿了幹勁,這種迫不及待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這讓他原先提出這場試探的些微愧疚感消失殆盡。

他很快便連同火神大我一起將一切的習慣拋諸腦後。他報名了訓練學校開的十五天集訓課程,接受了朋友半帶誘拐遞過來的香菸,嘗試著搭訕同期裡對他有好感的女警,邀一群狐朋狗友到家裡連線打遊戲,每一件事都讓他暢快不已。

一次party裡青峰玩得太過嗨,一不小心把手機摔進牆邊小水族箱裡,他皺著眉從幾隻受驚嚇的金魚中間撈出慘不忍睹的手機,咒罵了幾聲。一旁醉得不行的朋友拎著啤酒罐指著他哈哈大笑,勸他乾脆也和舊手機分手算了。青峰針對朋友開的玩笑,毫不猶豫給了他一腳。
事後他卻也真的換了支新手機,連同號碼一起更新。男人握著新買的手機將背得滾瓜爛熟的幾個號碼輸入,將桌布換成自己穿警服的照片,盯著瞧了幾眼自鳴得意地笑了。

上一回搭訕的同期女警嬌怯地來邀請他去看電影,青峰考慮了三次還是答應了,看了電影吃了飯。對方問他和火神之間怎麼了,他只簡單地說了句「別提了」,女警便了然於心地眨著眼,悄悄露出了安心的笑以為沒被青峰發覺。
送女方回家時穿著高跟的女人墊起腳尖,摟住青峰的脖子湊近他的唇,沒等對方靠得更近青峰便已經閃躲開了,他忽略女人錯愕而隱含失望的眼神,淡定地轉身離開。

雖然日常生活已經沒什麼大礙──沒有火神也可以──青峰心想,但是心的部分果然還是得再花一段時間呢。

儘管如此,目前為止兩人已經兩周沒聯絡,對曾經天天見面的人而言倒也談不上多麼思念,沒有和女警的那回事的話,青峰覺得也許就這樣一個月不聯繫也不成問題。
他就這麼抱持著消極的態度,跟著大部隊去了山裡集訓,對紅髮男人的消息不聞不問──直到在打靶課程上看見松田教官。

教官扛著打空子彈的散彈槍,瞧見青峰的時候吹了聲口哨,推開護目鏡仔細打量他。
「小子看起來過得挺不錯啊,比我想像中得好多了。」
青峰暫時沒理他,瞄準前方的靶紙一陣震耳欲聾的槍聲,將靶心處的紙給打得稀巴爛才拔下耳罩望向教官。
「哈啊?」
「幹什麼一副裝傻的模樣?我可都聽說了,你跟火神分了?」教官拖著他下靶場,瞇著八卦的雙眼賊兮兮地問。青峰花了幾秒鐘推敲出到底是哪個好事者連這件事都告訴教官,爾後才冷靜地開口,扼止教官足以殺死貓的好奇心。

「鬼才分了。只是暫時不聯絡,假裝而已。」青峰抖開教官的手臂,在一處突起的石塊上坐下。松田挑高了一邊眉,半晌又搖晃著腦袋喃喃年輕人的玩法他不懂。
他想起這段時間與行蹤保密的火神聯繫時對方那不如往常的沉悶嗓音,以及籠罩在眉宇間的低氣壓,本以為是任務給與的過大壓力,現下看來也不盡如此。

「好好的幹什麼玩這種無聊遊戲?閒得蛋疼?還是對你們倆的感情太過自信?」
「啊──」青峰仰望著天空,從上衣口袋裡摸出最近的新裝備──綠薄荷萬寶路,瞧了眼他們與靶場的距離後,安心地點了根菸。
松田冷冷地看著以前從未吸菸的青年,不甚熟悉地輕咳著的糗樣,嗤笑了句:「臭小子叛逆期晚來了?」
「才不是叛逆期。」青峰忍著喉嚨的搔癢,再度吸了口菸,「是倦怠期。」

教官睜大了眼睛,花了些時間消化這句話後,身體騰得飛起就踹了過去。
「有病啊?你小子知道倦怠期是啥?!」
「怎麼不知道了?喂我說,這腳可真夠疼的教官…」青峰發出嘶嘶聲,揉著被踹疼的側腰,齜牙咧嘴。
松田教官卻不領情,他莫名地氣憤,對眼前這名一知半解,而擅自對自己與另一個青年做解讀的蠢蛋學生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是倦怠期,那麼倒給我說說,你覺得哪裡倦了怠了?」
「就──」青峰頓了頓,忽地有些口乾舌燥,他下意識舔了舔唇。

「呃,最近老是覺得重複同樣的生活很無聊,和火神在一起,什麼都提不起勁,話題也比以前要少了。」
「然後呢?」松田抱著雙臂,冷淡地要求他的學生提出更多證據。
「嘛,還有就是漸漸能理解對方想說什麼,想做什麼,感覺沒有以前的樂趣了。」青峰抿著唇,視線開始飄移。
「喔,然後呢?」
「我操,你還有別句台詞嗎?」
「敢在我面前爆粗口?」教官瞇起雙眸,隨手抬起右腳踩在高大學生的膝蓋上,「就沒有了,怎麼樣?不是很能說?繼續啊?讓我聽聽你對火神有多不耐煩?厭倦到連他的安危都不想管了?」

青峰本欲張口辯解的嘴在教官連珠炮似的諷刺後,傻里傻氣地半張著,他那雙像極了海洋的靛藍色眼瞳像是受了刺激般,驀地遽縮。他從石塊上站起身,神情瞬變的速度令人咋舌。
「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松田鄙視地朝他教導過最優秀的學生以鼻孔噴氣,「小孩子家家的,學大人玩什麼倦怠期分手。早得很呢死小鬼!」
「那種東西先放著不提,火神怎麼了?告訴我!」青峰掐滅菸頭,一步步逼向教官,後者絲毫不畏懼地隨著青髮男人的靠近而仰起頭,勾起嘲諷般的笑。

「怎麼?不是說了不聯絡?幹嘛還得知道這些?」
「他是我男人!」青峰將嗓子壓得極低,致使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像極了大型獸類的恫嚇,他咬著牙,有些焦躁地握緊拳頭。就在他耐心即將被消磨殆盡時,腦海裡突然一道靈光乍現,他沉默半晌,再度轉向口風死緊的教官。

「你給火神布置的到底是什麼任務?我不信只是當個普通線民這麼簡單。」
「我幹嘛要透露給說要和他分手的負心男知道?」
比起自己,教官較疼火神的這種事青峰並不是現在才領會,但這種認知在此刻只徒增青峰的火大程度。

他向前一步,閃著懾人光芒的狹長眼眸狠狠盯著教官,右手死死掐住教官胳膊,從牙縫裡一字一句迸出:「告訴我,你安排他幹什麼了?你讓他去幹啥?!」

松田面無表情地瞅著他,彷彿感覺不到胳膊的疼痛。半晌才眨著眼鬆了口。

「搜查四課注意很久的小型人蛇集團。」他不動聲色地將手臂從青峰手裡掙脫,淡淡地道:「近來有越發騷動的傾向,卻苦無證據,我讓火神潛進去其中一個分支點。」
青峰盛怒的臉一下子空了,他怔愣地看著松田,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讓他當臥底?」
「是他自願的,事實上我給了他兩個選擇,另一個是──」松田話尚未說完,領口便被攢緊扯起,他望著舉在半空中的學生的拳頭,鎮靜地看進青峰眼中燃燒的冷火。
「你氣什麼?雖然還不太夠格,但他好歹是通過國家考試的警察。你是不是把他想得太過軟弱?」
「他本來就是!」青峰瞪著被氣紅的雙眼,粗魯地丟下教官,「他是個弱得連打漆彈都不忍心朝人開槍的笨蛋!你居然讓他當臥底!」

青髮男人粗喘著,猛地掏出手機直接按下快速撥號1,一邊捏著手機一邊回頭瞪向松田。
「如果你不是我教官,我一定揍斷你的鼻樑!」
「那我還得感謝你了,死小子。」松田整了整領口,慢悠悠從口袋裡掏出舊式的按鍵手機,喊了青峰一聲,將手機丟了過去。

「用這支。任務執行期間他不會帶私人手機在身上的。」教官說著,往不遠處樹林裡走,邁了幾步後又扭回頭來說:「長話短說,記得幫我問問他進度。」
青峰不客氣地回給他一根左手中指。

松田聳了聳肩,決定今天不跟這沒禮貌的臭學生計較。
「什麼倦怠期…瞧那副急吼吼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蜜月期呢!」

在單調的待機鈴聲裡,青峰的心臟是忐忑的。等待的時間越長他的心跳越快。

接啊接啊接啊!你他媽給我接電話啊火神大我!讓我知道你沒事!

『喂?教官?』
聽見聲音的那一刻,青峰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心情。
思念有兩種,一種是無時無刻的牽掛,做什麼都只能想到對方,沒了對方就什麼也幹不好;一種是眼不見為淨,自以為可以捨棄,但當見到或聽到對方時,濃重的想念會將你直接壓垮。
青峰大輝一定是屬於第二種。

「火神…」他只喊了這麼一聲,就覺得自己要受不了。將近一個月的空虛幾乎將心給掏個精光,迫切盼望著另一個人的填補。
電話另一端的男人聽見意料之外的熟悉聲嗓,屏著氣息沉默片刻後,才帶著嘆息輕笑。

『青峰…你怎麼用教官的手機打給我?』
「你在哪?在幹嘛?」青峰沒有回答火神的問話,而是直接拋出兩個對方恐怕無法據實以告的問題,果不其然話筒裡的聲音沉寂了,大約是在衡量透露給青峰知道自己行蹤後的風險。
青峰隱約聽見從對方手機裡響起的一些細碎雜音,以及火神從剛剛開始忽遠忽近,不甚平穩的呼吸聲音,推斷出了火神大概是在走動著,某種預感襲上他心頭,使他不禁捏緊手機。

「你不用瞞著我,教官已經把你的任務都跟我說了。」青峰皺著眉,腳下的硬底鞋不斷踢弄著腳邊的碎石子,「你只要告訴我任務完成到哪、以及你現在狀況就行了。」
『啊──任務。』話筒裡的嗓音猶疑了一會,才又緩緩響起。
『任務算是完成了吧?剛才已經把得到的重要情報直接傳給負責的前輩了。』
聞言青峰禁不住眉眼間上揚的喜色,感嘆自己聯絡的時機之巧,還沒對這個好消息做出回應,男人下一句話卻又立刻讓他體悟到何謂樂極生悲。

『但是我大概得晚點回去了…你打電話來也算剛好吧,有些話,我還想對你說。』
火神這麼說的同時,步伐似乎慢了下來,然而另一端的背景裡吵雜聲音卻越發清晰。
青峰開始感覺到剛剛溫暖起來的心,此刻彷彿又被寒冷逐漸佔據。不安感漸漸擴大。

「別說蠢話,你在哪?我去找你。」青峰張望著周圍,對著在稍遠處抽菸的教官猛招手,對方一時沒發覺,於是青峰便動身靠近。
『你別來。』火神堅定地拒絕了告知自身所在地的要求,輕輕笑了。

『吶,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你當初所謂變成了習慣的“喜歡”,到底包不包括對我本人?意識到有這可能時,還真想哭啊…不過要是真哭了會很遜就是了。』

聽著戀人那略帶無奈的苦笑,青峰有股衝動想將一個月前的自己壓著一頓暴打,他瞇起雙眼緩下腳步,眼神像是犯了錯的孩子般。

「怎麼可能…不對,也算是吧。但是,」男人低沉的聲音在短暫的沉默後顯得明朗,像是終於撥開遮擋視線的烏雲,重新綻放燦爛的太陽,「就算是習慣,也是我這輩子絕對不想改變的習慣。」

儘管看不見彼此面容,青髮男人依然能從話筒裡細微的笑意裡,描繪出熟悉而眷戀的溫暖笑容。
他是怎麼被愚蠢的思想蒙住雙眼,才認為自己會厭倦呢?

『真好啊…聽見你這麼說,感覺心裡輕鬆很多呢。』紅髮男人帶著笑,身邊的嘈雜突然加大了音量,混雜在腳步聲裡的謾罵與叫囂即使隔著話筒都能聽見。
青峰心裡暗叫不好,停佇的腳步又開始動了起來,教官這回終於看見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學生了,掐滅菸頭的手毫不遲疑。

「你到底在哪?火神!」
火神在另一端搖了搖頭,末了才意會到青峰並不能看見,索性自顧自續道:『這些天雖然有點難受,不過我想了很多,果然還是無法放棄啊,關於你。』
「……」
『吵架時如果太火大會想著,要是你在我面前消失該有多好,這個又懶又壞脾氣、整天只會擠兌我的臭黑皮…但是,真的見不到你,我好像也忍受不了呢。』
「這個,我也是一樣的啊…笨蛋。」

火神又笑了,他彎起的眉眼像月牙,幸福而滿足的神情彷彿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他按著擴音鍵,將手機拿下耳畔,指甲尖卡進舊式手機背面的機殼縫隙。

「回家後,想試試新的照燒料理呢,笨蛋大輝。」他對著揚聲筒說完,便俐落地摳下手機電池。與此同時,方才為止一直保持著笑意的雙眸抬起,明明是火般溫暖的艷紅色卻散發出刀鋸般的銳利氣息。
盤據在無人街角,將火神團團包圍的武裝組織揮舞著太刀,充滿怒意地瞪著紅髮男人。

「遺言說完了吧?」領頭的人怒極反笑地勾起一邊嘴角,「還沒當上正式警察,就得光榮殉職,你也真夠可憐的,小子。」
「怎麼可憐了?」火神毫不畏懼地從外套裡拔出袖珍手槍,對準領頭人,「就算殉職,我還有你們這幫壞蛋作伴呢。」

“砰!”槍聲響起。

03.
手心冒了一些汗,青峰不得不騰出手在褲子上擦了擦,才再度握住被捏得發熱的槍把,食指顫巍巍地抵在扳機上。
他透過瞄準鏡盯著大樓對面的目標物,槍管肉眼可見的抖動藉由鏡片放大無數倍,青髮男人低罵了聲該死。

『別緊張,我會掩護你。』宛如看穿了他的過度緊繃,教官沉穩的嗓音從無線電耳機裡傳了過來,具有安撫味道的語調縈繞著他的大腦。
青峰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不想承認自己的確正如教官所說,緊張得要死了。但他仍彆扭地吐出一句道謝。

『不用謝我,雖然讓你參與了最後的營救與攻堅行動,不過要是你表現差了的話,可是會直接影響到你之後正式就職的。』松田從瞄準鏡裡稍微抬起頭,瞥向與他相距數十米,位於斜對面大樓樓頂的學生,嘴角輕輕勾起。
儘管小鬼初出茅廬,單論優秀的程度可是不會輸給任何一位正式警員的。

『好好幹吧,小子。』
「啊,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青峰靜下來做了幾個深呼吸,重新將臉埋在瞄準鏡後時,眼神裡的猶豫與徬徨已經消逝無蹤。

未來的警察生涯暫且不論,他是為了火神而主動請纓參加這次行動的,他不會,也不允許自己失敗。配合前輩與教官成功狙擊目標,是他此時此刻唯一的任務。

被捉中把柄的嫌犯雖然規模不大,作業卻謹慎而精細。火神花了好些時間才拿到與國內組織相互接應的國外同黨資料,警方一獲得情報隨即將一切可能的外援切斷,此刻孤立無援的組織本部正是最易被攻陷的時刻,然而卻礙於對方手中握有火神這個人質,警方無法大刀闊斧地將他們一網打盡。更甚者,一個不好,警方可能反成了被牽制的一方。
一旦情勢演變至此,火神的處境將十分危險,紅髮的新人警察將面臨被當成談判籌碼的局面。

青峰的任務就是在警方失利的那一刻,給予嫌犯出奇不意的一擊,讓負責營救人質的小組成功救回火神。雖然他更想加入那個營救人質小組,但自己實戰經驗為零,教官最終只同意讓他擔任狙擊手的位置,並且由教官輔佐。

警方開始行動時,青峰還在開小差設想著各種雙方交火後的結局。子彈破空而出的聲音震耳欲聾,青峰眨了眨長時間對焦而有些酸澀的雙眼,盯緊了對面建築物。

嫌犯如預料中拼了命的反擊,對方持有的火力雖不難對付,卻也花費了警方一段時間抵禦,好不容易推進到略顯破舊的建築物裡,帶頭突破的警官卻驀地下令停火。青峰百思不得其解地偷瞄著槍聲乍止的現場,卻瞅見了他最不想看見的場景。

一個看似主嫌人物的男人被一群端著槍戒備的小弟簇擁著,手裡的槍口正粗魯地頂著跪在地上男人的太陽穴。
青峰一眼看清了被挾持男人的樣貌,一瞬間血液都涼透了。

「火神…火神──」
『白癡!冷靜點!想害死誰啊?!』松田教官氣急敗壞的叫罵從耳機裡傳出,『看好你的目標!等候指示!要是敢隨便行動我第一個先崩了你!』
「囉嗦死了!我知道!」青峰壓低聲音,將焦躁與憤怒全抑制在喉間,他努力平復著過度起伏的胸膛,眼眶幾乎要整個黏在瞄準鏡頭上。

他的槍口正對著那名抵住火神腦袋的男人,食指隨時準備按下等候已久的扳機。
這是一場賭博,籌碼是火神的性命。他輸不起。
警方拖延著時間,與激動的嫌犯迂迴著。被槍指著腦袋的火神冷靜地看著充滿火藥味的談判場面,表現超常宛如經驗老道的警察。

青髮的年輕警察瞥見從嫌犯死角悄悄接近的救援小組,抿著唇心臟像擂鼓似的蹦躂著。
耳機裡傳來不知道哪位前輩的發號施令。
『行動前五秒倒數,五、四、三…』
青峰發紅的眼死死盯著目標持槍的手臂,一動不動。

『二、一!行動!』
青峰咬緊牙關,扣下扳機。他的子彈劃破宛若凝固的空氣,成功沒入目標的手臂。那把威脅著火神的槍掉落在地上,救援小組沒等其他嫌犯對火神補槍,與正對面的警力配合從後方發動奇襲。
剎那間,場面混亂得可以。青峰開完槍後著急地尋找火神的身影,終於在一個穿著防彈背心的警員身邊看見踉蹌站起的戀人。

「火神!」他欣喜地叫喚著,儘管對方並無法聽見。揚起的笑顏卻在下一秒轉化成驚恐。
火神的正後方,一個嫌犯正抬起手裡的改造手槍,對著他與另一名警員。

──不能讓他開槍。
青峰恍惚地想著,下意識瞄準了那名嫌犯。
『青峰大輝!你他媽在幹什麼?!』
耳機裡教官的咆哮喚回青峰的理智,然而瞄準鏡裡的男人已然倒下。
『救援小組盡快帶走人質!救護車已經在外頭stand-by了!』

人質…火神…
青峰迅速望向火神方才站的位置,只見那名救援組警員正托著火神的身軀,按著火神出血的部位大吼著什麼。其他沒受傷的警員一起將火神抬走,遠離了煙硝密布的槍戰現場。

青峰的手臂像是突然失去支撐狙擊槍的力量般,無力地垂落,槍枝摔落在水泥地上發出喀喀的聲響。
幾滴汗珠從額頭流進眼眶,刺痛了雙眼,再從眼底滑落。

04.
青峰接完電話再進病房後,躺在床上的人已經轉醒了,臉色並沒有如原先想像中那樣病弱而蒼白。
火神側著頭看他,伸出舌尖潤了潤唇後才開口:「教官打來的?」
「啊。」青峰晃了晃手機,走到陪病椅上一屁股坐下,右手輕輕梳開覆蓋住男人額頭的紅髮,男人靜靜地看著他,微微瞇起眼接受撫摸的樣子像極了貓科動物。

「教官說什麼了?」
「沒啥,只是通知我們倆幹得漂亮,上頭打算各給我們記一支小功。」青髮男人頓了頓,神情驕傲地挺起胸膛,活像個等著被誇獎的孩子,火神還沒依著他給予讚賞,男人便又垂下嘴角,補了句:「不過我除了小功還被多記了支小過。」
「哈啊?」火神睜大雙眼不解地問,上半身差點從病床上起來。青峰穩穩地將他按回去,表情一下子彆扭起來。

「就…那啥,」一米九的大個子支支吾吾地,搔著腦袋偷瞧了病人好幾眼,最後才擠出一句稍微完整的話語。
「因為我擅自開槍了,還害你受傷。」

紅髮男人愣了愣神,遲疑片刻後輕輕地用扎著針的手碰了碰青峰。
「扶我坐起來吧。」

青峰抬起眼看他,蔚藍的眼瞳裡有著歉疚與無措,他沉默著撈過遙控器將床頭搖高,在火神身後墊了個枕頭,又將另一顆長枕墊在火神裹著紗布的右半身下,支托他受傷的右肩。
因為姿位傾向左邊的緣故,火神得以直視著青峰,他緩慢而堅定地握住青峰擱在床邊的手,亮晶晶的雙眼帶著溫暖的顏色。

「不是你害的。」他揚起嘴角,「我還得感謝你呢,本來是我答應教官完成的任務,結果讓你幫我善後了。」
他笑著,臉頰因為愉快而逐漸泛起好看的蘋果色。

「謝謝你,大輝。」

青峰盯著笑容像孩子般純真的戀人,終於咧起嘴重新露出一絲笑意。
「我倒是得跟你說抱歉。」他停頓了一會,斟酌著用詞,末了有些尷尬地續道:「關於我說假裝分手的那件事。」

「說起來上次在電話裡我沒來得及回覆你,正好就一起說了吧。」青峰在火神困惑的注視下,微微撇開了視線。

「喂,我們──結束目前這段關係吧。」
「──哈?」
火神的微笑凍結在嘴角。
青峰轉回頭來瞅著他努力維持住冷靜的僵硬神情,過了幾秒終於忍不住噴出笑聲。

「笨蛋。」他一邊笑一邊從褲袋裡摸出一枚戒指,塞進火神的手掌心。

「我是說──結束目前為止的舊關係,開始我們新的關係。」
「…什麼新關係?」被唬得一愣一楞的火神聲音有些嘶啞。
「你自己看啊。」青峰恢復了平常那帶著點痞氣的語調,火神瞟了他一眼,低頭去瞧手中那枚戒指。

符合自己手指大小的男士白金線戒,樸素而陽剛的戒面藉著日光燈折射出燦亮的光芒。火神在戒指內圈找到了用英文刻的青峰大輝的拼音。
意料之中。

他看了一會,抿著唇將臉埋進手掌裡,這個動作讓青峰無法完全看見他的表情,男人不禁跟著彎腰低下頭去察看。
「喂,怎麼啦?不要太感動啊,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是不能撲到我懷裡──」
「自戀個鬼啊,白痴。」火神仍舊埋著頭哼哼,耳根的位置漸漸染上緋紅。

「你把旁邊抽屜打開。」
「什麼啊?」青峰毫無頭緒地挑眉,按照火神的指示,扭過上半身在床邊配置的櫃子裡掏找。
──然後他找到一只黑絨盒,樣式和他用來裝給火神的戒指那只一模一樣。

「…不會吧。」
青髮男人先是訝異地瞪著盒子看了許久,而後才扯起嘴角慢慢將它打開。這期間火神一直沒抬起頭,兀自埋在掌心裡當一隻巨型鴕鳥。

青峰從絨盒裡拿出那枚除了內側刻字,其餘完全與另一只如出一轍的戒指,無聲地笑了。

「看來以後我們結婚得請松田教官當證婚人了。」
「誰跟你結婚…」
「別害羞嘛。」
「誰害羞了!」

青峰傾身,右手扶住火神後腦,臉硬是湊到他面前,親吻那雙近一個月沒碰觸的嘴唇。

「以後還請你繼續多多指教了,火神君啊。」
「我才是,多多指教了,的說。」

Let's start the new life.

END



小番外


火神在這之後某日,突然好奇青峰當初假裝分手時做了些什麼,於是向教官及青峰的一群狐群狗黨們探了口風。

「聽說我不在那幾天你去學抽菸了?」
「呃,誰、誰說的!我才沒!抽菸對身體最不好了!」
「好像還去勾搭了跟我們同期的某個女孩子?還約了出去?」
「啊…是對方強行倒貼!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話說你換手機了?山口跟我說舊的那支被你甩進魚缸泡壞了?」
「那個…一時手滑!再說了我新手機快速撥號1還是你啊!」
「喔──」

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改變,除了一點。
那就是青峰大輝只針對火神大我,在某些時候才會爆發的奴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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