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分集貨區

青峰大輝從來沒有一次像此時此刻這般痛恨警局的新政策，事實上對於自己服務的這所警局所頒布的命令，他一向都愛理不理，然而這一次恐怕無法如他所願。

「一萬元。」警局局長那肥短的食指穩妥地豎在青峰兩眼之間，使男人不得不後退一步瞪著那根手指而不至於讓自己做出可笑的鬥雞眼。

「你說啥？！」青峰不敢置信地拔高了音調，「就為了根菸？！」

局長憐憫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拍拍青峰的肩，將他拉到走廊的角落裡。

「我這是為你好啊，青峰老弟──」

「放屁，我看是為了績效吧。」青峰冷哼，反駁了局長，他毫不客氣的口吻使局長無奈地聳聳肩，年近半百的局長熟知青峰那常常讓人氣得牙癢的個性，嘆了口氣直接向青峰伸出了右手。

「你說是就是吧，交出來，一萬元罰金。」

「媽的你還真罰我？」青峰瞪圓了眼，面目猙獰地往前對局長進行身高的施壓，局長紋絲不動地望著他。

「局裡禁菸的規定已經發布超過兩星期了，你不但不當一回事還在出外勤時大剌剌點菸，嚴重違反規定及警察形象，所以非罰不可！你小子也該為自己健康著想一回了，年紀輕輕的菸癮那麼重，這年紀大了可怎麼辦…」

「是是知道了局長！」第三個聲音在青峰臉色越發黑而局長的碎念越發起勁時插進來，做為青峰前輩的山崎警官陪笑著從後頭扯住青峰衣領，按著青峰腦袋向局長猛一鞠躬。

「青峰已經知道錯了，以後我做為前輩一定會和其他同事一起監督他！請局長不用擔心！」

「我可從來沒覺得你是前輩！」青峰不爽地半抬起頭，又被強硬地壓回去。山崎面帶微笑，手裡卻使勁地按住青峰。局長瞧著他們，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你們前後輩的和諧相處也有助於辦案效率的提升。青峰，這次的罰金我就從你這個月工資中扣，到時候可別說我坑你啊。」

「哈？！喂！臭老頭！給我等等！」青峰臉色一變打算逼迫局長取消念頭，山崎卻硬拽著他往一邊的茶水間走，青峰一時大意被拖著走，不高興的情緒雪上加霜，因此當前輩遞來剛泡好的咖啡時，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接下。

「操，到時候工資入帳火神那傢伙肯定要問為什麼少了。」青峰狠狠咂嘴，洩憤似的瞥向山崎，「我明明差點就可以讓臭老頭取消罰金了，你出來管什麼閒事？」

「我可是為你好啊，青峰老弟。」山崎拍了拍青峰的肩，被後者隨手打掉。青峰冷笑了一聲。

「剛才局長也說了一模一樣的。」

「哦，那還真抱歉。不過，我要再補充的是，你果然還是把菸戒了吧？青峰，局裡好多人都已經開始戒了，大家一起戒比較有動力嘛。」

青峰嗤笑一聲，右手下意識摸進口袋掏菸盒，碰觸到紙盒的那一刻又想起平白飛走的一萬元，咬著牙作罷。

「我才不，好端端的幹嘛戒？」青峰像個執迷不悟的犯人般劈手奪過山崎手裡那杯屬於自己的咖啡，惡狠狠地喝了幾口，「話說突然搞這什麼破規定？局裡有多少菸鬼？沒菸抽還怎麼好好辦案抓犯人啊？」

「你現在的樣子倒還挺像個犯人。」山崎悠悠地道，收到來自青髮男人的銳利眼刀才又改口：「我是說，戒菸也沒什麼不好啊，不如說，好處多了去了，那些戒菸宣導文宣跟影片你都沒在看？」

「誰會看那鬼東西。」

「戒菸其實沒你想像中那麼困難啦，小子。」山崎頓了頓，向後輕倚在牆上，下意識轉動著左手的戒指，青峰瞄著他的小動作，沒說話。

「我去年不是有陣子咳得挺厲害？後來被我老婆強迫戒菸了，老實說，我覺得與其和其他菸鬼一起，還不如讓老婆幫忙，我老婆原本就恨死菸味，這下子簡直正中她紅心，天天想盡辦法讓我不抽菸，那段日子可真是痛又甜蜜著啊。」

青峰瞅著山崎那回味的表情，翻著白眼低道：「是個M吧你。」

「嘛，總之，就是這樣啦。要是你想戒菸的話，可以讓火神君幫忙啊，消防員的話應該有一套辦法的吧？」

「那傢伙？那笨蛋沒被我影響一起抽就不錯了，還指望他幫我戒菸？」青峰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反正我這輩子是和菸分不開了，誰也別想把我們拆散。」

「瞧你說得像你跟菸才是一對似的。」

#####

不出所料，隔月初發了工資，火神按照慣例去確認了兩人的帳戶金額後，便一臉困惑地抓著青峰問那平白無故消失的一萬元。青峰事前絞盡腦汁想了各種藉口，想蒙混過關，但當他對上火神那雙無論過幾年都一樣澄澈無害的晶亮瞳眸時，腦海裡所有的演講稿台詞都飛了，空白得一點不剩。

「因為違反警局禁菸的規定，所以被罰了一萬元？」火神愣愣地覆述青峰一五一十招出的真相，眨了眨眼後慢慢從沙發上起身。

「很不爽吧？！那臭老頭竟然連一次機會也不給直接給我扣了工資！還有山崎那傢伙也是！居然幫著臭老頭…你幹嘛？」青峰話說到一半發覺火神繞過他往廚房走，連忙叫住他，火神表情自然地回過頭來，想了想後說：「把你的晚餐端給樓下的流浪貓？」

「哈啊？你在說啥啊？」青峰莫名其妙地瞧著伴侶，伸手想探向他額頭確認溫度，火神一把打掉他的手，神情一變冷著臉瞪他。

「因為你和菸這輩子再也分不開了，而我家的餐桌上又不允許出現菸，所以只好讓你滾了。」

「你這是什麼邏輯啊？腦袋好像越來越笨了沒問題嗎？」

「至少沒有某個因為偷抽菸被扣工資的蠢蛋笨。」

「操！誰偷抽啦！我是正大光明地抽！」青峰一下子不滿了，跳起來大聲反駁火神的說詞。火神順勢一個拳頭砸在旁邊廚房吧台上，怒吼：「早就讓你戒菸了你就不！知不知道抽菸對身體有多不好啊！你這個白癡！」

「至少心情好！」

「有個屁用啊？！」火神捋起袖子，一雙紅眸像要噴出火來，「老子上班聞煙味都快聞吐了，回家還得聞另一種菸味！青峰大輝你啥時才要放過我的鼻子啊！」

「我都抽幾年了你也該習慣了吧？這時候才抱怨是在搞什麼？」青峰煩躁地說著，手又摸出菸盒。

「我從一開始就說了不喜歡！是你說工作需要我才…喂你幹嘛？不准抽！」火神見他已經將菸叼在嘴裡，正準備點火，心裡一急便撲過去搶菸跟打火機，經過沙發時被絆了一腳，整個人便跌進青峰懷裡。

青峰嚇了一跳，反射性接住了火神，卻也給了火神機會讓他搶走菸。紅髮男人一把奪過打火機跟菸盒，一個遠投扔進了垃圾桶。青峰呆了一下才張嘴怒吼，嘴裡的那根菸因而掉了下來，被火神慢條斯理地撿起捏扁。

青峰的大腦短路了十秒鐘才重新接上線，他慍怒著一把扣住火神後頸，瞇起眼湊近他的樣子像被惹惱的豹子。火神毫不躲閃地與他對視。

火神大我今天是鐵了心要讓青峰正式開始戒菸的，先前聽聞警局新頒布的禁菸命令便一直思考著而苦無對策。幾天前巧遇了青峰的前輩，對方提出了讓自己陪著青峰一起戒菸的建議，雖然覺得這提議不錯，火神卻不曉得該如何執行。最後，他終於從黑子那裡得來了可靠有用的意見。

『火神君知道什麼是“因材施教”嗎？』見火神茫然地搖搖頭，黑子嘆了口氣，改道：『對青峰君而言那些無趣的戒菸宣導詞是沒有用的，必須對症下藥。』

火神想著黑子給的指示，下定決心從青峰的箝制下用力掙脫，反過來抓住他的衣領。

「青峰！我來陪你一起戒菸吧！」

青峰看著他，覺得這句話似乎在哪聽過，但很快地便又放棄思考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他扣住火神的手腕，試圖將他的手鬆開，後者卻更加用力地收緊手指。

「再不戒菸你會後悔的！」

「我要是跟我的菸分開了才會後悔！」青峰執迷不悟地嚷嚷著。火神見狀咬了咬牙，雙手離開了青峰的衣領，猛地夾住他的臉頰兩側，發出響亮的啪的一聲。青峰疼得直抽氣，還沒罵上幾句便聽到火神那明朗的嗓子大吼：「你要是不戒菸的話遲早會不舉的！」

「──哈啊？」青峰瞪大眼睛呆呆地看著火神，「你、你剛說了啥？」

「我說你不舉！」

「該死的我讓你看看有沒有不舉！」青峰怒火中燒地推倒火神，火神一邊阻止戀人突如其來的獸性大發，一邊給予一記頭槌讓青峰冷靜下來。

「我是說你要是繼續抽的話會不舉！又沒說現在就會！」火神梗著紅透的脖子推開青峰的手，青峰只得讓他坐起來，特別認真而如坐針氈地盯著他。

「喂，你說的是真的嗎？」

「這種事我還能騙你嗎？」火神瞧了一眼青峰的臉色，「怎麼樣？現在還戒不戒了？」

青峰抱著手臂陷入兩難，臉上糾結得不行。

「說不定只是傳聞…」青峰說著，眼睛不自覺飄向垃圾桶的方向。火神抽了抽嘴角，抑制住想暴打這個菸鬼一頓的衝動，脫口而出：「要是你再不戒，以後別想親我了！」

「哪有這種事！」青峰頓時反應劇烈地抗議起來，「你不是一直都沒意見的嗎？！」

「誰跟你沒意見！一開始就說了很討厭啊！嘴裡全是菸味都沒辦法好好接吻──」話說到一半火神便摀住了嘴，他倉皇地瞥了青峰一眼，對方有些怔愣的視線像要將他看穿兩個洞似的，令人難以承受。

「大我…」

「別說廢話。」火神張開手掌將臉擋住一半，低著腦袋抓住青峰問：「到底戒不戒菸，一句話渾蛋！」

「…我戒。」青峰頂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抬起雙手投降，「為了和老婆接吻，死也得戒啊。」

火神這次沒回話，直接一拳砸在青峰那欠扁的臉上。

#####

火神大我是一個絕不食言的人，並且為了所謂的約定，絕對會全力以赴到可怕的地步。這一點在接下來的一周內不斷藉由各種慘痛經驗，顯現在青峰眼前。

大概癮頭這東西並不是用嘴巴就能根除的，青峰雖然的確有心想戒菸，但總是在不自覺的時候捏著根菸，嗆鼻的味道縈繞在周圍而他毫不自知。每回被火神發現碎念一頓後，想咬著菸草的慾望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像侵蝕骨肉的毒般由外向內進逼，這對於鮮少壓抑自身欲望的青峰來說實屬酷刑，漸漸的控制吸菸的念頭便少了。

這一天火神在剛剛彎腰坐進車內時，便嗅到車裡尚未完全散去的菸味，他挑起眉質疑地看向準備發動車子的青峰，後者絲毫不覺地踩下油門緩緩往前，他不動聲色地扣上安全帶，絳色的眸珠隔著後視鏡瞟著青峰。

「今天好像晚了點？」青峰隨意地開啟話題，火神點了點頭，順勢將上車前脫下的外套攤在腿上。

「下班前小隊裡針對這個月的出勤狀況開了檢討會，有點耽誤了。」火神瞧了瞧車上配置的電子鐘，轉向青峰，「六點五十分，要在外面吃嗎？」

「雖然比較想吃你做的…隨便啦，那就找家餐館。」青峰一邊說著，踩了煞車等紅燈，他望了紅燈上顯示的倒數秒數，左手極其自然地伸進褲袋，當他的手指碰觸到打火機的冰涼外殼及菸盒的紙質包裝時，猛地意識到旁邊的火神，忙不迭將手抽出來，同時心虛地瞄火神一眼。

已經來不及了。火神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裡寫滿“這下人贓俱獲了吧”。

「你這傢伙──」火神微慍地瞪著他，挺起上身傾向青峰，「不是說了要戒菸的嗎？你剛是想幹嘛？」

「沒啊…腿癢抓一下。」青峰特認真地睜眼說瞎話，火神被他的臉皮之厚一時堵住，鼓著臉不知如何反駁。紅髮男人沉默了一會，向青峰伸出平攤的右手，表情不容拒絕。

「菸拿來，還有打火機。」

「怎麼？你也想試試？早說嘛，那還要我戒菸幹啥──」

「誰他媽要跟著抽那鬼東西了？！我要沒收！」見青髮男人仍嘻皮笑臉地打哈哈，火神直接靠近他動手，手指滑進青峰左邊褲袋，在青峰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掙扎下掏出褲袋裡的所有東西。

「喂喂、別亂摸啊，著火了怎麼辦。」菸被抄走青峰也不生氣，勾著嘴角抓住火神的手往褲襠中間按，火神就勢微微使力捏了一下，鄙夷地對著裝模作樣哀嚎的男人哼氣。

紅髮的消防員低頭仔細端詳著掏出來的三樣物件──菸盒一只，銀色打火機一只，未開封安全套一個。

「……」火神無語地將這三樣全收進外套的大口袋裡，挺起上身義正嚴詞地訓道：「以後再讓我看見你抽菸，我就把你嘴上的菸插進你鼻孔裡，聽見沒有！」

「這是什麼play啊…」青峰嘟嚷著，見火神臉色越來越黑才撇著嘴改口：「好啦好啦──不抽了。」不在你面前抽不就得了。

「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幹嗎？還不是為了你這混帳，你知道現在因為吸菸得肺癌的人有多少嗎？」

「好啦好啦老婆大人──」

「你少給我嘻嘻哈哈的！」火神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把腳抬起來踹他那張蠻不在乎的臉。

「是是，從現在起我絕不抽了，再抽的話──」青峰舔了舔嘴，「三天不能碰你。這樣行了吧？」

「靠，才三天！也太沒誠意了！」

果然笨蛋是不能光靠嘴上罵罵就行的。火神沉痛地想。深知再這樣下去等於做無用功，他想起黑子所說的「因材施教」，決定不再反覆指責青峰，而是身體力行，用自己的方法阻止青峰再度拿起菸。

#####

「唔…」

青峰的唇剛壓上來，火神便嗅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這味道在口腔被男人的舌尖侵入時變得更加濃烈，他下意識皺起眉，手指捉住青峰後腦的髮絲，強迫將人扯開，瞇起眼瞪著他。

那味道不用想也知道是菸味。

「幹啥？」青峰不滿地問著，頭一歪又湊上嘴，火神偏頭一躲。男人薄唇印在頸間倒也不沮喪，就著側頸的皮膚舔吻。火神任由他埋在頸窩蹭，右手冷靜地滑進男人褲子左邊後面口袋，將那只菸盒掏了出來。

青峰感覺到他的動作，愣了愣後抬起頭。火神當著他的眼前晃了晃裡頭所剩無幾的菸盒，右手握拳將那方小菸盒捏得稀巴爛，左手同時按在他微勃的下身。

「信不信我像這樣捏爆你的蛋蛋？」

青峰不自覺嚥了嚥，看著火神彷彿像看著一頭準備撕裂獵物的老虎，而那獵物就是他身上最重要的部位。

「對不起我錯了。」青峰大輝本周第十五次無比誠懇地說。

周末難得的休假日，兩夫夫一時興起將後院的花花草草全打理了一遍。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坐下，青峰貓著腰從打開的落地窗溜進廚房找喝的，路過客廳裡習慣放置菸盒的電視櫃時駐了足，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櫃，內心天人交戰。

就一根，也沒關係吧？畢竟他可是一大早陪著火神起床除草種花啊，辛苦了這麼久，來一根也不為過吧？

輕而易舉說服了自己的青峰慢慢打開櫃子，被迷惑的雙眼直勾勾瞧著那宛如聖物的菸盒，他迅速抽出一根咬在嘴裡。顧忌著在屋裡抽可能會殘留味道，男人叼著點燃的菸用引以為傲的速度衝到庭院裡，坐在工整漂亮的草地上得意地吞雲吐霧。

火神現在不在，只要在他回來前抽完，刷個牙換個衣服，湮滅所有證據，那個笨蛋就算想破頭也不會猜出自己抽了菸。

青峰一邊陶醉於自己的機智，一邊享受久違的尼古丁充斥肺部的感覺──直到一波冷水毫無預警從天而降。

「我操！」青峰嚇了一跳，從原地彈了起來，向後轉的同時被正面噴了一臉水，手裡夾著的菸也被澆熄了。

火神火大而努力維持冷靜的臉出現在青峰眼前，還穿著外出服的紅髮男人手肘上還掛著裝滿食材的賣場購物袋，右手提著塑膠軟水管，左手一扭水龍頭將水量開到最大，而後對準青峰灑水。

「你腦子抽了嗎笨蛋神？！喂！衣服要濕啦！」

「你才腦子抽了！我在澆花啊，你自己要站那邊被水噴的。」火神自從開始了幫助青峰戒菸計畫後，毫不心虛欺負青峰的樣子越發熟練了。

青峰氣得直磨牙，捏著菸往旁邊一站，怎料那水自帶定位系統似的，跟隨青峰移動的方向，不遺餘力地將他淋得滿身是水。青峰被水噴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側過身子怒吼：「火神大我你玩夠了沒！」

故意捉弄青峰的火神此時終於繃不住臉，一下子笑得直不起腰。

「你笑就算了，能不能先把水關上？」青峰無奈地看著男人笑出淚花，渾身顫抖的開心模樣，又瞅了瞅手裡那徹底濕透的可憐菸蒂，覺得心裡在流淚。

好吧，犧牲他一人娛樂老婆大人，也算不錯了。

他該慶幸的是此刻內心所想的火神並不知道，否則現在自己可能不只有渾身濕透這麼簡單而已。

#####

戒菸果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青峰大輝心累地想，在盯著電視劇裡男主角帥氣咬菸的畫面十秒鐘後，終於忍不住趴到茶几底下去撈被藏在暗處的菸盒。

這是他二十五年人生中碰到最難的一道關卡，至今無法超越。

青峰彷彿餓了一個月的難民般，顫抖著雙手像捧著貴重的珍寶般捧著菸盒，激動地用目光讚揚一番後迅速點起菸。

男人沉迷地瞇起雙眼，放鬆了身體仰躺在沙發上，電視裡的男主角迎面吹著海風，將菸夾在指間張開雙臂。

「戒什麼菸啊，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戒。」青峰閉著眼喟嘆著，狠狠吸了一大口尼古丁，將煙霧含在鼻唇裡，而後才緩緩吐乾蓄積在肺部裡的白霧。

廚房似乎傳來了什麼聲響，青峰腦袋有些鈍地想大概是老鼠之類的，自在地又將菸咬在嘴裡伸手去摸沙發上的遙控器。

──等等，他們家怎麼可能會有老鼠這種該死的生物存在？等等，果然不是吧？聽起來倒像是平時火神切菜的聲音啊…

當青峰大輝用他那工作時機靈無比生活時糊滿不明物體的腦子，釐清廚房發出的聲音到底屬於什麼後，大量的冷汗同時從他背後沁出，沾濕了身上穿的背心。

他睜開眼，像機器人般慢慢轉向廚房的方向，望著那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出現在廚房的紅髮男人，含著菸的雙唇抖得菸頭幾乎咬不住。因為他親愛的伴侶手中正握著一把亮晃晃的菜刀，面無表情地朝他筆直走來。

「大、大我…你聽我解釋…」青峰抬起手，然而火神一面逼近，一面卻露出微笑拒絕了他的辯解。

「你不用解釋，剛剛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了，所以我打算按你想的做。」火神說完，右手高舉菜刀一下子迅猛地朝青峰劈過來，青峰不爭氣地發出慘叫聲，憑著過人的反射神經往後一縮，菜刀的刃面貼著菸蒂的火星劃過，火神及時收手，菜刀堪堪停在茶几桌面上五公分，茶几因此免於被破壞的慘況。

青峰承認這是他遇見過最令人驚恐的兇殺現場了，因為主角別無他人，就是自己。

「等等、大我，這是一場誤會…我擦！」青峰正想往後翻下沙發逃脫，火神眼明手快地捉住他的衣領便將人逮個嚴實，面對近在眼前的菜刀和宛如羅剎的戀人，青峰平舉著雙手做投降狀，瞪著眼睛任由火神揪著他到廚房。

「沒什麼好誤會的，既然你不能遵守我們的約定，那我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制止你了。」火神粗魯地將青峰的腦袋按在流理台上，逆光的臉龐俯視著男人，側著頭的青峰只能轉動著眼瞳，戀人那雙顯露兇光的石榴色眸及手上的菜刀折射的銀光，讓青峰不由得冷汗直淌。

「我、我說大我…」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火神的語調像極了行刑前的獄警，青峰分神想著。

「你知道的，我們可是有領證的，我可以提出謀殺親夫的控訴──嗚喔喔喔！」

火神手起刀落，咚的一下將菜刀狠狠劈進青峰鼻尖前方三公分處的砧板，恰恰將那根幾乎被咬爛的菸剁成兩半。

紅髮男人放鬆了掐在伴侶後頸處的手勁，拔起菜刀俐落地套進一旁的刀架裡，滿意地露出笑容，抽掉青峰嘴裡咬著的另一半菸嘴，連同菸蒂一起一個拋投，扔進後方的垃圾桶內。

驚魂未定的青峰面無表情地喝著剛泡好的可可，怨婦似的瞅著方早做出疑似家暴行為的某位消防員，癟著嘴不爽地盤起腿。

「我都道歉了，你還要生氣到什麼時候啊。」火神無辜地說，雙手抱胸端坐在另一張沙發上。

青峰狠狠咂了下舌，放下馬克杯趾高氣昂地俯瞰紅髮男人，皺起眉數落他：「你造成了我心靈的創傷，這是用嘴巴道個歉就能解決的嗎？」

「所以我不是泡了可可讓你calm down了嗎？」

「用一杯可可就想打發我？No door.」

「Excuse me?你剛說啥？」火神錯愕了一秒。青峰伸手扣住他的下頷，殘餘著甜味的嘴角貼近。

「我說──沒門。」青髮警官特別得意地補述，偏過頭想狠狠親吻戀人那雙飽滿柔軟的唇，卻在得逞的前一刻被一層不明物隔擋，他睜開半瞇的雙眸，退開腦袋怪叫：「什麼鬼？！」

火神手拿著方才用來阻隔的一片薄荷口香糖，打開包裝塞到青峰因為亂叫而大張的嘴裡。青峰下意識嚼了嚼，薄荷的清香與人工添加的糖味在口腔裡散開。

「聽說嚼口香糖戒菸挺有用的，我已經買了六盒回來，這段時間要是嘴巴癢了就嚼口香糖吧！」火神挺起胸膛宛如做了一件偉大無比的事般，隨手指向電視櫃上那六盒疊成金字塔的大包裝口香糖，最後拍了拍瞠目結舌的青峰，滿意地傾身在他嘴角啄了一下，起身朝廚房走去。

青峰愣愣地望著火神心情愉快的背影，半晌回過神來後咬牙切齒地蹂躪著口裡的橡皮糖。

操，是誰告訴大我這個鬼方法的？！站出來讓他一槍崩了！

火神這一回學乖了，阻斷青峰破戒的手法直截了當。殺夫事件才剛結束，隔天起床青峰已經無法從他們的家中任何一個角落找出半根菸，連菸灰缸都被收得乾乾淨淨。青峰只能嚼著彷彿永遠嚼不完的口香糖，瞪著電視裡男演員嘴裡的菸望穿秋水。

沒菸可抽的煩躁日積月累，導致青髮警官的臭臉一天比一天更讓人不敢恭維，每每逮到有抽菸習慣的犯人，總是恨不得大卸八塊似的死盯著對方。

從犯人身上搜下來的菸盒和其他證物一起被羅列在桌上，青峰則坐在桌前，眼睛眨也不眨直盯著那只菸盒，臉頰邊淌下一滴煎熬的汗水。好幾次警官慢慢伸出了手，卻又在碰觸到菸盒前猛然一頓，而後又垮著肩膀作罷。

做為戒菸成功的前輩山崎在一旁似笑非笑，看著後輩與自身欲望之間的戰鬥，拍拍青峰的肩聊以鼓勵。

「告訴你一件事。」

「啥。」青峰沒好氣地從口袋裡掏出嚼膩了的口香糖，丟一片進嘴裡。

「你知道吸二手菸也有可能得到吸菸者可能得的疾病嗎？」山崎伸出食指無意義地比劃著，見青峰朝自己飄來的目光，勾起微笑。

「比如──心血管疾病？」

青髮男人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他直起有些駝背的上半身，抿著嘴唇看著山崎，後者裝做不知情，視線隨意地撇了開。

「再比如…肺癌？啊，好像還有可能得喉癌跟胃癌。唔，反正就是各種癌…」

「給我閉上你的嘴。」青峰突然兇狠地低聲威嚇，驀地起身走開，也許是動作過大了些，摺疊椅直接掀翻倒地，青峰沒有扶正椅子，而是帶著莫名的慍怒走進了辦公室。

山崎瞧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笑了。

笨蛋後輩。

#####

「誒？口香糖嚼完了？」火神略帶訝異地望向電視櫃，那裡原本擺放的口香糖金字塔果然已空空如也。短短一周能嚼掉這麼多口香糖，真不知該說青峰意志力堅強還是之前的菸癮實在太大，嘴巴都不覺得痠嗎？

「這次堅持得蠻久的嘛。」紅髮男人微笑著，適時給與讚賞。存貨全都嚼完嘴巴正閒得慌的青髮警官昂起下顎，特別神氣地哼哼。

「也不想想本大爺是誰。」

「是是，好厲害。」火神忍著笑隨手拍拍青峰的腦袋，「明天再幫你買新的回來，青峰大爺。」

「明天？！那今天晚上我怎麼辦！」青峰瞪大雙眼質問，火神奇怪地看著他，反問：「一晚上不嚼而已，不至於忍不住吧。」

「不行！萬一真忍不住想抽呢！」青峰異常的堅持讓火神狐疑地挑起眉，他打量著伴侶對菸彷彿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愈發覺得不大對勁。

「你怎麼了啊？明明之前要死要活的，還拼命鑽空子找菸，吃錯藥了？」

青峰緊皺著眉，彆扭著不說話，火神見他不說也懶得逼問，聳聳肩選擇順從。

「好吧，那等等去便利店買小包裝的，明天我再去賣場買大包裝的回來。」

「就該這樣嘛，笨神。」青峰得意地笑著，彎身去撈電視遙控器，「這是為你好。」

「關我屁事啊，明明是你自己的問題。」火神鄙夷地踢了他一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皺著眉宇續道：「抽菸的人都這麼不講理嗎？我們隊上的一個前輩也是，都告訴他好幾次出勤時抽菸很危險了，他還說這是提前讓我們習慣煙熏味──」

還沒抱怨完青峰便一下蹦了起來，瞠圓了靛青色的眸珠一把扣住火神的肩膀，激動地問：「是哪個王八蛋？！」

「…哈啊？」火神茫然地抬頭望著他。

青峰氣極了，握著遙控器的手用力攢緊，他破口大吼：「告訴我是哪個王八蛋在你面前抽菸！就算是什麼鬼前輩老子照樣關死他！」

「幹嘛這麼激動…你拿什麼理由把前輩關起來啊？再說，」火神有意地瞧了他幾眼，「你自己還不是在我旁邊抽了好多年。」

「唔！」青峰噎了半天，末了才漲著臉嚷嚷：「反正我現在不抽了！以後要是有人在你旁邊抽菸，不用客氣一巴掌拍死他！」

「也不用做到這樣吧…」

「少囉嗦！你照我的話做就對了！現在我們出門！」青峰隨手拎起沙發上披掛的外套，拽起火神就要走。火神毫無頭緒地被拉到門口，莫名其妙地瞅著青峰。

「你最近到底怎麼了？該不會是戒菸戒得腦袋不清楚了吧？別太勉強啊。」

「吵死了，我好的很！快穿鞋！我們去買口香糖和口罩！」青峰用力地把屬於火神的那雙鞋塞到他腳邊。

「買口罩幹嘛？」

「聞到菸味時先戴口罩，再拍死那個抽菸的王八蛋！」

「…我說你果然是腦袋不清楚了吧？」

後來火神才恰巧從山崎那裡聽說了，青峰之所以突然開始痛恨起菸草及吸菸者的原因，還因此被前輩調侃了一番。

「我告訴過青峰那傢伙我和老婆一起戒菸的經歷，那小子果然聽進去了嘛。」男人別有深意地盯著火神笑，紅髮的消防員窘迫地撓著頭，埋頭向前輩鞠躬表示感謝。

「那個，謝謝您對青峰的照顧，的說。」

「沒什麼，你該謝的是自己才對。」山崎敲了敲桌面，目光瞥向從門口進來的人，朝來人的方向努了努下頷，「青峰回來了呢，你去吧，被他發現我告訴你這些我可得遭殃了。」

火神回頭望了望正和後輩談話，還沒注意到自己的青峰，對山崎點點頭致意，隨即起身走到青峰背後冷不丁在他膝窩後方頂了一腳。

「操！哪個不要命的…大我？！」青峰轉頭後詫異地挑了挑眉，火神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問他：「你要下班了嗎？」

「啊？差不多了吧。」青峰無視身旁後輩那灼熱的目光，將檔案夾隨手塞到後輩桌上，帶著火神頭也不回地出了警局。

「嘖嘖，今天特地來局裡等我一起下班，該不會是想準備什麼大餐慶祝本大爺戒菸成功？」

「本來是沒有的，不過你這麼期待的話那就勉強準備一下吧。」

「啥？本來沒有？火神大我你這樣還算是一個稱職的人妻嗎！唔哦！」

火神淡然地收回戳在青峰肋間的手，轉頭瞧了扭曲了臉龐的青峰幾眼，終究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屁啊？！」青峰不服。

火神搖了搖頭，朝青峰又挨近了些，相貼的臂膀傳遞熟悉的溫度。

覺得青髮男人可愛這種話，除非腦子壞了他才會說出口。

謝謝你，用自己的方式珍惜著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