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理推著工作車從單人病房出來時,恰巧碰上了外出回來的病患家屬,那人提著一個印有醫院樓下美食街餐廳標誌的白色塑料袋,另一隻手閒散地揣在口袋裡朝她的方向走來,垂著的眼眸瞥見她後略略睜大了些,原先慢悠悠的步伐也緊促了起來。

「要給中午的藥了?」有著一頭藏青色短髮的男人走近她,與繪理之間巨大的身高差使得繪理不得不高高昂起腦袋來仰望這名高大的男人。

繪理認得這名男人,這名身材挺拔像極了職業運動員的男人,即是她身後這間編號為15的單人病房的病患家屬。

 

「是的,中午只有口服的止痛藥,已經交給火神桑了,還請您監督他飯後服下。」繪理以十分親切的口吻微笑著對那男人說道,男人淺淺地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便伸手去碰病房門把。繪理瞧了他手裡的塑料袋一眼,趁男人推開門前又叫住了他。

「先生,您買了什麼給火神桑當午餐呢?」

「啊?」男人擰起眉回過頭,有些凌厲的神情加上古銅的膚色令他的表情看上去略顯兇惡,儘管如此,繪理還是故作鎮靜地望著他等待答案。

只見男人隨意地揚起提著袋子的那隻手,將袋子裡的兩碗熱食展示給繪理看:「早上醫生說已經能吃軟質食物,所以我買了粥──粥那傢伙能吃的吧?」

「啊,可以的,不過還是要以少量多餐為主喔。」

「我知道了。」男人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淡淡地勾起嘴角。

「對了,止痛藥如果不疼的話能不吃嗎?」

「嗯?火神桑不覺得疼或者認為不需要吃止痛藥的話,那麼下一次就不會發止痛藥了。」繪理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著男人,「請問這是火神桑想問的嗎?還是…?」

「啊,是我想問。藥物的話還是能不用吃就別吃吧,那小子看起來也不像會疼,精神好得很。」男人輕輕咧起嘴,眼眸裡有著隱隱約約的柔軟。繪理一邊應和著「是這樣啊」一邊默默抽出筆在記錄板上火神的欄位寫下止痛藥,並在後面畫了個叉。

 

回到護理站後,繪理收拾完工作車便進到醫護人員休息室,裡頭已經坐了幾名當班的其他護士,每個人都正一面享用著午餐一面話家常,坐在最靠近門邊的一個見繪理走了進來,便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身旁的空位。

「吶吶繪理!妳來的正好喔!我們正聊到妳負責的15號房的帥哥呢!」短髮的資深護士和惠拉著繪理的手臂,興致高昂地笑著。繪理眨了眨眼,望向其他同樣帶著不明笑意的前輩學姐們。

「火神桑嗎?他怎麼了?」繪理輕輕蹙起眉問。15號房的火神大我是三天前因為車禍造成胸部挫傷入院的,這一類病人在他們的病房單位並不算最棘手的,但對於進入臨床工作僅僅半年的繪理來說,並沒有到能夠游刃有餘的地步。或許是有什麼問題自己沒有注意到而學姐們注意到了?

「他沒事啦,我們是在聊他跟照顧他的另一個帥哥。」護理長慢條斯理地捲起麵條笑道。

「喔,妳是說那個長得有點兇但是很帥的黑皮膚男人?」繪理恍然大悟。

「對啊!誒繪理妳說說,妳覺得15號房跟他的家屬是什麼關係?」和惠搭著繪理的肩,語調裡充滿了好奇。繪理想了想,有些不能理解。

家屬就是家屬啊,還能是什麼關係?

「雖然第一個會猜的是兄弟,不過看他們長的一點也不像,頂多也只是遠房親戚吧?不過遠親的話又不太合理,哪一個遠親會這麼殷勤地照顧他啊?何況這幾天就沒見過除了那黑皮膚男人之外的人來照顧喔。」

「嗯,的確不像有親戚關係,也許是朋友?」繪理回想起火神入院的這三天裡見到的那兩人的互動,對自己的推論充滿了信心。

只見和惠及護理長對看了一眼,紛紛露出了屬於經驗者的表情。和惠拍了拍繪理的肩,伸出食指揮了揮。

 

「我聽急診的人說,火神桑被送進來的那一天,不到半個小時那位黑皮膚先生就趕過來了,然後就一直待在火神桑身邊,中途除了回去拿換洗衣物之外,就再也沒離開過了。」

「唔,聽起來,以朋友來說,他們算是感情很好的啊?」

「然後呢,火神桑的手術同意書當然也是他簽的,據說是因為火神桑的親人全都在美國。」

「嗯,這樣也挺正常啊。」

「還有,那天負責接火神桑的醫師被黑皮膚先生抓著領子很大聲地吼了。」

繪理瞪大了眼睛。

「真的…?」不敢相信,雖然那個人看上去的確兇神惡煞,但在照顧病人方面卻出奇的細心,不管是打針發藥換藥或做任何處置,他都將程序及時間記得清清楚楚,對待護理人員雖然稱不上親切,但至少都會好好地交談。這樣的人居然會在急診室吼醫生,想必當時一定是情緒非常不穩的吧。

 

「火神桑一定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吧…」繪理低下頭輕笑。和惠卻搖了搖頭,抬起了左手。

「妳有察覺到,黑皮膚先生左手上戴著戒指嗎?」

「誒、這個倒是、」

「會戴著戒指的人,十有八九是已經結了婚的吧,再不然也一定有了戀人。有著老婆或者戀人的男人,卻連家也不回,連續三天都待在醫院照顧朋友?想想就覺得奇怪吧。」

「誒…?」繪理偏了偏頭,似乎意會出和惠的言外之意,震驚地睜大了雙眼,「妳是說他們兩個是──?」

護理長與和惠兀自點著頭。

「也只是猜測而已啦,不過,在這邊待得久了,什麼樣的家庭沒見過呢?這種的也只是小case罷了。」

「總而言之,家庭狀況也是照護中的一個環節喔,妳就努力運用溝通技巧把火神桑的家庭狀況問出來吧!這麼一來,繪理就會朝厲害的護理師又邁進一步了!」和惠鼓勵般拍了拍繪理的肩,露出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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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房,火神大我,10日下午因為車禍意外,遭酒駕的車輛擦撞而胸部挫傷,經急診進手術室開刀,現在左側有胸管引流,腹部有擦傷喔,傷口一天換兩次,恢復得還不錯,今天開始可以吃軟食了,學姐請再注意一下他的進食情況。火神桑現在已經不會喘了,也不會感到疼痛,家屬問能不能不吃止痛藥。」繪理停頓了一下,想起中午用餐時和護理長及和惠的對話,眼神閃過一絲微光。

小夜班的翔子抬起頭來望向繪理,手中的筆停留在15的欄位。

15房結束了嗎?」

「呃,抱歉,還有一點。」繪理回過神來,她環望了四周正因交班而吵雜著的同事們,湊近翔子稍稍壓低了聲音。

「中午聽護理長還有前輩說,他的家屬好像不是一般的朋友,所以──」

OK,我知道了。」翔子打斷了繪理,一邊在記錄板上寫下“family”一邊朝她露出小小的笑容,「我會問清楚他的家庭狀況的。」

繪理眨了眨眼,小聲地說:「好的,麻煩學姐了。」

 

與此同時,幾個訪客走到護理站櫃台前,向忙於交班的護士們詢問:「不好意思,請問15號房往哪裡走呢?」

「右邊走廊盡頭。」不知是誰隨口拋出一句回答,那些人道了謝,提著高級水果禮盒便照著指示走過去了,繪理分神看了他們一眼,瞧了走在中間那名年輕男人幾眼,直到翔子再度催促她才轉回去繼續講解下一床病人。

然後,她們便聽見來自某間病房的異常騷動,以及同時響起的刺耳的護士鈴。

 

繪理和其他人一起抬起頭,望向那LED指示燈上閃爍著的數字15,而翔子則起身接起了連接護士鈴的電話。

「怎麼了嗎?」翔子問。

“不好意思,的說!”另一頭響起了男人略顯侷促的嗓音,“能幫我個忙嗎、我現在一個人、拉不住他…”

「馬上過去。」翔子冷靜地回道,掛斷電話後還沒來得及回頭叫人,貌似是隔壁或附近病房的家屬便衝到護理站前,慌張地指著15號房的方向。

「那個、護士小姐!15房有人快要打起來了!」倏地,坐在護理站的一位值班男醫師及幾名資深護士立刻站起身來衝向15號病房,繪理及翔子身為主護護士,立刻跟隨著前面的人跑了過去。只見方才詢問他們的幾位訪客被黑皮膚男人擋在床前幾步,火神從床上爬了起來,半跪著努力拽著男人背後的衣服試圖將人拉回來,而訪客中的年輕男人則被狠狠提起領子,身旁的中年男女不知所措地呆立著,見到醫護人員來宛如見到救兵般靠向他們。

「醫生!護士小姐!求你們幫幫我們!」

「幫你們?」黑皮膚男人冷笑了一聲,「犯了錯還有理要求別人幫你們了?」

「青峰!」火神焦急地喊了一聲。這是繪理第一次聽見黑皮膚男人的名字。

中年女士生氣又委屈地轉過頭來,伸出戴著寶石戒指的手指向青峰大聲說:「你別仗著你是警察我們就怕你!不就一個小擦撞嗎?不就是賠錢嗎?犯得著動手動腳嗎!小心我一狀告到你們局長辦公室!」

「妳去啊?」青峰有恃無恐地咧起嘴角,「妳兒子撞了我的人,還特麼是酒駕,就這一條我就可以讓妳兒子吃不完兜著走。」他瞇起狹長的眼眸,將手裡的男人又提高了一些,那年輕男人臉色已經憋得通紅,雙手握著青峰的手腕掙扎。

「再說,憑你們這種花錢消災還不認錯道歉的大爺心態,我怎麼可能讓你們就這麼算了?」

「先生,有話好說!請別在病房動粗!」男醫師撥開中年男女上前幾步,青峰斜瞟了他一眼,男醫師的肩膀明顯僵了僵。

「青峰!別這樣!」火神又向前探了探,而這動作似乎牽扯到胸管的傷口,使他皺起了眉宇,繪理察覺到了,連忙繞過青峰和車禍肇事者,扶著火神的手臂讓他好好坐下。

「火神桑,你還好嗎?動作別這麼大,小心牽扯到傷口了。」

聞言青峰的手明顯鬆動了力道,見狀其他護士紛紛上前圍住青峰,翔子指著病房門外,仰起頭看著神情有些糾結的男人:「先生,私人恩怨請到醫院外解決,病房是給病人休息的地方,不是給你逞兇鬥狠的地方。」

青峰咬了咬牙,洩憤般甩開了年輕的酒駕肇事者。值班男醫師連忙拉開他,將那一家三口訪客連推帶請帶出了15號房。

青峰轉身看著火神眉間的皺褶,神情出現了一絲孩子般的迷茫與無措,繪理檢查完傷口的狀況,複雜地看了青峰一眼,隨手替火神將被單拉到胸前。

 

「謝謝妳們…的說。」火神靦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給妳們惹麻煩了。」

「不會的,倒是火神桑要注意身體啊,別影響了傷口復元才好。」

「好,我會注意的。」火神轉向在他邊上站著的青峰,輕輕推了他一下:「青峰也快道歉啊!」

青髮男人彆扭地撇了撇嘴,半晌才僵硬地說了聲:「不好意思。」

 

 

15房那個家屬,一定是很難搞定的類型。」繪理下班前聽見翔子如此說道,她想了想,笑著回應學姐:「不會啦,他白天時對我們醫護人員都挺淡定的啊,也沒有提出過什麼奇怪的問題或要求。」

「那是我們還沒踩中他的點,妳看剛剛那個場面,要是惹到他,我們單位肯定會被鬧翻天。虧他還是警察,脾氣居然那麼壞。」翔子俐落地整理著工作車,確定將預計會用上的物品全放進工作車後,她推著車對繪理揮了揮手,「好啦,趕快回去休息。我現在要出征了,祝我好運。」

「祝妳好運。」繪理聽話地道,她笑了笑。

「希望妳能問出成果來。」

 

#####

「換藥時間到囉,火神桑。」翔子推開門進去時,青峰正握著火神的左手神情嚴肅地瞧著他手上的滯留針,一會搓揉著手背一會輕壓著埋針的部位,動作輕柔得和本人的形象大相逕庭。

火神抬起頭來,似乎認出了翔子是方早幫忙阻止青峰的其中一人,臉色有些尷尬起來,窘迫地點了點頭。青峰倒是一點不介意,抓著火神的手直起身就問:「小姐,他的針頭是不是歪了?手背這兒有點紅。」

「哦?我來看看。」翔子走到床邊看了看,手指輕觸著埋著針頭的肌膚,看見火神一瞬間有些蹙起的眉頭。

「嗯,的確是呢,也許是剛才動作太大了。我先把左手的針拔掉,等會幫火神桑換成右手。」

「麻煩了。」青峰的態度與方才抓著撞火神的肇事者那會差了十萬八千里,翔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神色,男人現在眼中彷彿只剩下臥床的紅髮男人,言行舉止都離不開他。

翔子很快地便帶著新的靜脈滯留針回來了,她蹲在床邊替火神找血管,耳邊是兩個男人旁若無人的對話。

「餓了沒?我到樓下買粥?」

「啊?有點,不過再等等吧。」

「那我等換完藥再下樓。」青峰說著,在一旁的陪客椅上坐了下來。翔子剛巧打完滯留針接上點滴,聽見他們的對話後笑了笑。

「先生,你可以先下樓買沒關係,這裡有我在,我可以陪著火神桑。」

「呃,我沒關係啊,又沒怎樣,不需要一直陪著我啦…的說。」火神看了看翔子,搔搔頭轉向青峰,「你先下去買吧。」

「不用。」青峰一口回絕,語調裡竟有些孩子般的任性,「我留著等你換完藥。」

 

翔子本以為青峰會乖乖待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她換完藥或者玩一會手機,但實際上男人一點也不安分。他一會坐著一會站起身來靠近火神,捏捏他的手或摸摸他的腦袋,一會又像跳針似的不斷重覆問火神傷口疼不疼,翔子雖不至於因為這點小動作被干擾,心裡卻是又好氣又好笑。就沒見過這種家屬的,換個藥比病患本人還要躁動。

「兩位是什麼關係呢?」翔子不經意地問,當她意識到自己的問話似乎過於直接而有些倉促地抬起頭時,不意外見到兩人面露難色。

火神低著頭盯著自己腹部上面的擦傷,抬起臉笑了笑。

「我們是住在一起的朋友。」

「哦──」只是朋友嗎?後面一句翔子並沒有問出口,她瞥了瞥旁邊皺起眉不說話的青峰,沒有過多的追問。

當她為傷口蓋上紗布,正準備撕紙膠貼上固定時,她發現小膠台裡的膠卷已經空了,她抬起頭來準備從旁邊的工作車抽屜裡拿出新的更換,一隻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卻先她一步遞來一卷剛拆封不久的紙膠。翔子訝異地看著將紙膠遞給她的青峰。

「前幾天買的,我以為紙膠得自備所以就買了。」青峰彆扭地解釋道,快速瞥了火神一眼,「現在倒是派上用場。」

 

換完藥後,翔子為火神做了例行性的檢查評估,青峰終於被趕去買晚餐,相較於其他病房而言十分寬敞的單人房裡只剩下翔子與火神。

「青峰桑是一位很細心的人呢。」翔子替火神掖好被角,沒忍住說了一句。火神抬起頭看她,眼睛裡有了笑意。

「是啊。看不出來吧,明明那麼兇狠的樣子…雖然我也沒資格說啦。」紅髮男人瞇起眼,燦爛而陽光的笑容並沒有因為蒼白的燈光而失卻了應有的純粹。

翔子一直待到青峰回來,才推著工作車準備退出病房。火神在翔子背對他後便急迫地招手讓青峰過去,小聲地說:「青峰扶我起來!我要去廁所…」

「噗,你忍多久啦?不會讓護士陪你?」青峰似笑非笑地放下食物,將床下放至的引流瓶提起塞到火神手裡。

「我不好意思麻煩女孩子啦。」

「好好,隨你高興。」青峰敷衍著,彎下腰一把橫抱起火神,沒等火神驚愕便大步走向洗手間,將懷裡男人的抗議連同兩人的身影掩在門後。

還沒關上病房門不小心目睹全程的翔子忍不住摀起臉。

「怎麼了翔子?」

「沒事,學姊…」只是人有點不好了而已。

 

晚上十一點時火神的生理食鹽水滴完了,翔子輕手輕腳地敲開門進去,沒打算驚動休息中的病人及家屬,卻在昏暗的房間裡看見單人病床上躺了兩個人。青峰側著身體努力縮

小自己的體積,一手撐著腦袋一手則握著火神平放在胸前的雙手,見到翔子進房,他迅速伸出食指抵住嘴唇,晶亮的靛眸盯著翔子,示意她別出聲音。

「唔…」熟睡的火神動了動,青峰立刻又握住他的手,低下頭輕輕吻火神額前的瀏海,抬起臉才想起翔子還在場,清明的目光露出了一絲困擾,而後又消逝無蹤。

翔子默默地走近床邊,動作輕柔地將新的食鹽水掛上去,期間青峰一直凝視著火神,也許是撐著累了,當翔子慢慢退出病房時,青峰也放鬆了下來,輕擁著火神閉上雙眼。

翔子悄聲關上房門,站在門外駐足了一陣子,末了露出一道柔和的笑容,轉身回到護理站。

 

隔天繪理在與大夜班交班時,大夜班的前輩特地提到這件事,繪理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坐在兩個座位外的和惠朝她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像在說“看吧我說的沒錯吧”,繪理笑了笑,低下頭繼續聽大夜班前輩的交班內容。

15號房病人的家庭狀況後來成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本來病人的資料也就不能透露給太多非相關人員知道──大家都識趣地盡量不在非必要時刻打擾他們,偶爾在走廊上遇見青峰陪火神下床散步,他們會帶著笑意,向兩人打招呼,並誇青峰將火神照料得很好,此時就會見到據說很凶狠的黑皮膚警察那難得一見不好意思的窘樣。

火神拔除胸管的那天,青峰始終全神貫注地陪在他身旁,醫師帶著繪理及來幫忙的和惠進到15號病房,一邊戴上手套一邊和火神聊天緩解他的緊張感。

 

「比預計的時間恢復得要快呢,這是件好事喔。」醫師準備好器具,朝戰戰兢兢站在床邊的青峰看了一眼,「你是朋友嗎?還是…」

「…啊。」青峰隨口應了一聲,算是對醫師問話的回答。醫師瞧著他,又看了看四周。

「你要在這裡看嗎?如果沒有的話,建議你先迴避一下會比較好。」

「啊?幹嘛迴避?」青峰皺起眉不高興地說:「不是…我要留在這。我不能看嗎?還是我很礙事?」他的問話過於尖銳,醫師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側身躺著的火神連忙拉拉青峰的手臂。

「是啊你不知道你很擋路嗎?快點站旁邊一點別影響醫生跟護士啦。」

「嘁。」青峰撇著嘴,乖乖站到床頭邊上,繪理輕聲說了謝謝,用眼神示意醫師開始。

 

醫師點了頭,右手碰觸胸管與皮膚交界的邊緣。

「火神桑,我現在要幫你拔掉胸管了,過程中可能會有疼痛的情形發生,請你稍微忍耐一下,如果無法忍耐,隨時可以說出來,我們可以替你打止痛藥。」

「好,麻煩了…的說。」火神點點頭,深呼吸後抓住了面前的床欄,準備迎接那不知名的疼痛。

儘管已經事先預告了,但身體裡的異物被強行抽除的劇痛還是讓火神禁不住悶哼了幾聲,青峰掰開他緊緊扣住床欄的手,將忍耐著疼痛的手握在掌心裡,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則放在火神後腦勺上輕輕拍撫著。

「沒事,」青峰彎下腰在火神耳邊輕聲地安慰道:「有我在這。」

雖說醫師的動作已經很快,但該痛的仍舊一點沒省下,火神抿著嘴唇額間滿是汗水,臉色都略顯蒼白了起來,繪理見他這副樣子,立馬拿出事先備好的止痛針,還沒問火神想不想打,青峰便盯著她發話了。

「幫他打止痛針,拜託了。」他用了請求的詞彙,語調卻不容拒絕。繪理點了點頭,駕輕就熟地湊上去,撩高火神的衣袖,給他打了一劑止痛針。抽出針頭後她用左手壓著止血用的棉枝,右手則握著用完的針,青峰說了句我來,而後便推開繪理的手接替她壓著止血棉。

「請輕輕地搓揉兩分鐘喔。」繪理叮嚀道,見青峰專注地為火神搓揉注射處的神情,禁不住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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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火神桑,等會就能出院回家了喔!」繪理帶著出院後的藥,趁著青峰到樓下櫃台繳費時來到火神病房說明出院後的注意事項,火神已經換上了私服,神采奕奕地坐在病床邊看電視轉播籃球賽,見繪理進房便關掉電視,笑容燦爛地迎向她。

「謝謝…的說。」火神將陪客椅拉了過來讓繪理坐下,「這段時間謝謝妳的照顧。」

「別這麼說,這是我的責任。」繪理輕笑著,將藥袋遞給火神,目光不由得多瞧了他幾眼。褪去單薄的病患服與身上所有管路的火神,看起來充滿了活力,那像是有熱度的笑容不禁讓繪理有些恍神。

「青峰大概很快會回來…需要我們離開之前通知你們一聲嗎?」

「嗯,可以的話麻煩了。」繪理望向放在陪客床上的行李,笑了笑。

 

「青峰桑對火神桑真是十分溫柔呢。」

「誒,啊…」火神頓了頓,有些窘地笑著點頭,「沒錯,他是個溫柔的傢伙呢,意外地也很會照顧人。」

「我似乎沒問過這個問題,」繪理向前傾身,目光真摯地望著火神,「請問兩位是什麼關係呢?」

火神盯著她的眼睛,石榴色的眸珠裡閃爍著晶亮的光芒。

「他是我的同居人。」火神笑著,瞇起的眼角裡略顯促狹,「抱歉,我只能說這麼多了。」

 

 

他們走出病房單位時,繪理站在護理站櫃台前目送他們進入電梯,青峰理所當然般負荷了全部行李,火神只被獲准拎著外套跟幾乎沒什麼重量的背包。他們走進電梯後,火神特意往回看了一眼,與繪理對上視線後露出了朝氣的笑容,繪理笑著點頭致意,看見青峰有些不爽地對火神說了些什麼,神情像極了想獨佔玩具的孩子。

 

繪理一直在櫃檯前站著,直到電梯門關閉,身後傳來前輩的呼喚聲,才滿面笑容地轉身回去。

「什麼事這麼開心?」前輩疑惑地問。

「沒什麼。」繪理笑著搖了搖頭,「只是覺得,這麼溫柔的病人和家屬…真是難得一見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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