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goist/利己主義者
爆豪勝己和綠谷出久從未確定關係,他們之間的情感流動像炙熱岩漿,濃烈而滂礡,足以吞噬一切,而且具有全世界人都無法觸及的排他性。
***
訊息量爆炸的時代,任何一點小事都能在幾小時內藉由網路發散到全世界都知道。
爆豪勝己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萬萬沒能料到他前腳剛和綠谷出久吵完,一肚子火都還沒消,後腳踏進事務所就被前輩塞了一疊照片。
他看著懷裡那堆各形各色的大頭照,緊蹙的眉梢久久未鬆:「這什麼?」
「照片啊,看不出來?」前輩作勢搭他的肩,被閃躲後露出無傷大雅的笑容。
「我眼睛沒瞎。」爆豪翻了個白眼,動作粗魯地把照片捅回前輩手裡,徑直走進辦公室。
男人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眉開眼笑的,像個花開少女一樣把照片又堆到坐下的爆豪勝己面前。
爆豪啪的一下按住那疊被兩個大男人不斷推拉的照片,眼刀斜斜地掃過去,鋒利的三白眼格外嚇人。
「你有什麼毛病?還想讓老子去相親?」
「你這不是清楚明白嗎?幹嘛裝傻?」前輩笑著拿出手機,給爆豪看那則轉發數破萬的直播影片,「看看,全世界是個人都知道你跟人偶分手了。」
爆豪眉頭一皺,臉色瞬間變了,前輩彷彿沒看見似的,繼續自吹自擂:「看我效率這麼高,立刻給你找了這麼多新對象,男的女的應有盡有,你快看看喜歡哪一個,前輩我給你提點提點。」
爆豪勝己盯著影片回放時底下飛快增加的留言,越看越火大,沒忍住搶了過來,“他媽的到底關你們這些雜魚路人屁事?!!!”一串帶髒字的留言結合好幾個驚嘆號,在一堆看戲群眾裡脫穎而出。
「沒分。」爆豪看似冷靜地翻閱資料,紙張磨擦間的唰唰聲卻逐步增強。
前輩奪回手機,一看屏幕頓時哀嚎出聲:「喂你用我的帳號幹了什麼好事?!」
爆豪沒理他,面色陰沉地瞪著資料裡的文字,嘴裡唸唸有詞,像極了某人:「都沒交往哪裡來的分……」
「什麼?」
「都沒交往哪裡來的狗屁分手?!」爆豪一拍桌子,把靠在桌前的前輩震了下去,扯過他的衣領大聲咆哮:「還在這裡開小差,你的任務報告被退回幾次了?!老子幫你修改都改到膩了!滾回去重寫!」
前輩瑟瑟發抖,想開口說點什麼,礙於面前那張快要變成修羅的臉孔,還是乖乖閉上嘴抱著手機溜之大吉。
「惱羞成怒,絕對是惱羞成怒。」男人搓搓鼻子,突然想起自己才是前輩,氣得又掉頭回去砸爆豪的門:「喂喂喂!誰讓你這樣對前輩講話的!」
這美麗的誤會起因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爆豪勝己和綠谷出久的事務所合作一項重大案件,雙方理所當然派出了彼此熟識並且實力堅強的英雄,業務能力優秀的年輕職英們完成任務效率極高,過程卻不盡人意。
一旦牽涉到戰略與計畫,那點自兩人3歲起便一直存在的對立感就會浮上水面,大至主導者與攻擊核心該由誰擔當,小至出發時該走哪條路,這兩人都能吵得彷彿日本島下一秒就要毀滅。
這一次也毫不意外,只不過是吵架過程與內容被全程全網直播罷了,嚴重程度不僅無關痛癢,甚至遠比不上少年時期貫穿兩人青春期的那段矛盾。
可是當這段爭吵在眾人眼皮底下發生,再加上最後綠谷出久把懸掛著歐爾麥特吊飾的家門鑰匙賭氣般扔給爆豪勝己,撂下“我要一個人冷靜一下,不想再看到你了。”這種氣話,而爆豪勝己隱忍慍怒回了句“你請便。”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儘管在當事者眼裡看來,這段對話甚至幼稚得可以,幾乎不需要當真。
「有一句話怎麼說,情侶在一起久了就會有夫妻臉?」切島仰起頭認真思考了一會,順手塞了一塊烤牛舌進嘴裡。
上鳴彼時正用筷子沾著清酒,在桌子上畫畫,聞言筷子一甩,桌底下的腳猛地踹了切島一下。
切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仍然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爆豪倒是先自己開口了:「我和出久又不是情侶。」他頓了頓,夾了塊肉進自己盤子,「全身上下也沒一個地方相像的。」
同桌三人皆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瀨呂默默端起酒杯,說:「我們聽到“出久”而不是“廢久”的頻率越來越高啦──」
爆豪一口吃掉那塊肉,表情波瀾不驚,「老子愛喊他出久還是廢久都是我的自由。」
切島一拍大腿,指著那張英俊而冷酷的臉孔,大喊:「就是這個!」
上鳴突然發出一連串的喔喔聲,敲著筷子和切島隔桌擊掌:「我懂你!唉我們懷念易燃易爆炸的爆豪小勝君……」
「在這演什麼鬼相聲?」爆豪勝己揮開兩人的手,重新下了幾片肉,「不吃就滾一邊去。」
上鳴趁亂從爆豪夾子底下成功偷走一片色香味俱全的牛五花,嘖嘖搖頭:「這是比喻啊比喻,要不你再看看你們倆的吵架直播,簡直像靈魂互換了似的……」
瀨呂搓搓手臂,感同身受道:「我還真沒見過私底下那麼衝的綠谷,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你而是敵人一樣。」
「還有還有,你那張吐不出好話的嘴配上和顏悅色的表情真的超不搭的。」上鳴哆嗦了兩下,「要不是我們幾個早已經看到麻痺了,肯定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
「吃還堵不住你們的嘴。」爆豪勝己像老媽子分菜一樣挨個給這群耍嘴皮子的扔肉,放下暫時怠工的烤肉夾子,「到底想說什麼?」
另外三人互相交換眼神,最後派出切島銳兒郎擔任代表。
「爆豪,你真的不去把綠谷勸回來嗎?」紅髮的耿直男子漢撓撓頭,坐正身子補充一句:「我這麼說不是預設立場啊!沒有說你錯的意思,只是站在朋友和同學的角度,希望你和綠谷能好好的。」
爆豪沒說話,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握著酒杯悶聲地喝。上鳴焦灼地湊過去,幫忙搭腔:「你看,現在不論走到哪大家都在傳你們分手了的謠言,你的話我們是不怎麼擔心,綠谷身為NO.1,身邊那麼多誘惑,萬一不小心被拐走了──」
「說完了嗎?」爆豪勝己叩的一聲放下酒杯,懶洋洋地抬眼環視兄弟仨一圈,拉過背包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說完了我就閃人。」
他毫不留戀地站起身來,其他三人都抬頭仰望他。上鳴瞧了眼點單上還沒上的幾盤肉,震驚地說:「這才吃到一半啊?!」
爆豪拎著包推開包廂拉門,一邊穿鞋一邊反手給後頭幾人出示手機屏幕,簡潔的對話框裡只有一張機場航班資訊截圖。
直到店門口離了段距離有些模糊的謝謝光臨響起,另外三人才真正反應過來。
瀨呂始終保持著無奈的笑臉,搖晃著所剩無幾的清酒瓶:「我們剛剛純粹是白費口舌了吧。」
上鳴用手掌撐著腦袋,大聲哀嘆:「我早就說了不要想著插手那兩個人的事──」
「誒?不是上鳴你說不能坐視不管的嗎?」切島調製醬料的手停頓了一下。三人短暫安靜了一會。
「我發誓再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了。」上鳴投降般舉起右手,「早在高中那會兒我就該知道這兩人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出問題!」
天塌下來也沒問題的爆豪勝己準時在機場接到了出差返國的綠谷出久。
架剛吵完沒多久,彼此見到面還是有些疏離,綠谷出久坐上車時一張娃娃臉憋得鼓鼓的,最終仍是先打破寂靜:「……謝謝小勝。」
爆豪要他傳航班截圖時,他還以為只是單純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國。畢竟以前類似的情況發生時,綠谷從來都是自己回的家,溫馨接送情這種事情發生在他倆身上,著實有點離奇。
爆豪好像讀懂他沒說出口的疑問似的,熟練轉動方向盤駛離機場專用車道,面無表情:「沒家門鑰匙你還不是得來找我。」
綠谷抬眼,從車內後視鏡裡望著爆豪,「我回我媽媽家。」
爆豪沉默了,但車子並沒有走上通往靜岡的道路,只是平穩地跑在東京街道上。按照往常就算嘴硬,也應該要嗆個一兩句諸如「整天只想著麻煩你媽媽,什麼廢物媽寶」或者「你還想讓引子阿姨擔心到暈倒是不是」,但今天什麼也沒有說。
小勝在這幾年裡增長的並不只有年紀和實力,情緒管理和脾氣更是好的與青春期判若兩人。這就是成熟男人的樣子嗎?小勝好可惡。
綠谷跟著爆豪回兩人的公寓,可回了家兩人還是相顧無言。行李箱今天是不想整理了,扔在綠谷很久沒使用過的房間牆角充當路障。爆豪見他把行李箱推進隔壁房間而不是平常使用的爆豪的主臥室,大概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默默抄起吸塵器和抹布打掃一遍。
其實本來得回事務所一趟才行,但依照兩人現在這微妙的氣氛,綠谷出久出去肯定就不會再回來,爆豪勝己像個守護寶藏的惡龍一樣看著大門,不讓綠谷出久踏出半步,卻也懶得和他說話,沒有硝煙的冷戰打起來格外累人。
綠谷出久熬不過自己幼馴染,只得直接在客廳打開筆記型電腦辦公,兢兢業業地把做好的報告和文檔通通傳送回事務所的收發信箱。
他在這邊如火如荼地繼續為五斗米和理想折腰,爆豪就在屋裡各個角落勤勤懇懇當家政夫,吸塵器吸完綠谷的房間後還不過癮,順勢就把整個家裡地板都吸了個遍。綠谷沒特別注意他在幹什麼,卻只覺得嗡嗡的聲音一下子遠一下子近,好像吸了老半天都是在差不多的範圍。
客廳有這麼髒嗎?綠谷正想抬起頭問,手機恰巧響起麗日御茶子的來電。
他剛按下接聽鍵,女性友人獨有的高亢嗓音便刺穿傳音筒:「小久!你們沒事吧?!」
綠谷出久下意識望向主語中的另一人,爆豪勝己挺拔強壯的身姿正貓著腰在吸電視櫃前面那塊絨毛地毯,短袖露出的二頭肌青筋暴起的模樣彷彿要把地毯都吸禿了。
「唔,為什麼這麼問?」綠谷輕輕避開了同居人粗暴對待家具的畫面,縮起雙腿在沙發上扭過身子側坐,「沒什麼事啊。」
「你們當眾吵架的直播怕是全日本……不,全世界都看到了,」麗日好氣又好笑地說:「比當天的救災直播還要多出幾倍的觀看數。」
娛樂至死。綠谷出久嘆了口氣。
「所以說……你和爆豪還好嗎?」麗日小心翼翼地問:「你現在還在你們合租的公寓嗎?」
「小勝不讓我出去。」綠谷理所當然地當著本人的面:「我們沒什麼不好的。」除了那塊即將壽終正寢的地毯。
「……小久,你不覺得這兩句話前後矛盾嗎?」
「誒?但我說的是實話──」
嗡嗡聲像逐步逼近的遠雷,幾句談話之間已來到身邊。接下來麗日說了什麼綠谷幾乎聽不見了,耳邊只充斥著吸塵器的噪音,他抬起頭將目光轉移到爆豪身上,站在沙發前面的幼馴染一臉平淡,吸塵器把綠谷的棉拖鞋推過來推過去,像是調皮的寵物貓狗故意引起鏟屎的注意。
綠谷出久對著電話說了聲抱歉,抬手抓住了吸塵器中間的柄。
「我很礙事嗎?」
他的音量不大,爆豪勝己卻聽得一清二楚,側臉依舊倔強地盯著彷彿藏了萬年汙垢的地板。
「不僅礙事又擋路。」爆豪勝己用同樣的音量回話。
綠谷出久無言地看著他,身子挪動了起來:「那我去房間裡面講吧。」
「不准走。」
爆豪勝己一個跨步,用身體硬是擋住了綠谷出久下地的去路,表情凶狠:「那邊老子才剛打掃完,不准給老子弄髒了。」
「那我──」
爆豪勝己沒讓他把抗議的話說完,彎腰拎起那兩隻被他折騰得快要變形的棉拖鞋往茶几底下一擱,繼續拖著吸塵器前進。
綠谷出久的腳舉在半空中,他略帶慍怒地瞪著惡作劇一樣得意走遠的爆豪勝己,索性如他所願躺在沙發上裝死,一個人佔據了兩個人的空間。
他把手機重新貼到耳邊,扶著額頭說:「抱歉麗日,小勝他……」
一片死寂,綠谷出久困惑地看了看手機介面,發現通話早已結束,麗日宛如算準時機般傳來了訊息,手機震動了兩下:“我果然是瞎操心了。”
「……誒?」
綠谷出久看了許久,昔日的雄英優等生面對這短短一句話,閱讀理解硬是拿了個零分。
***
即使演變成如此尷尬的窘境,該拋棄私情時,業務能力頂尖的NO.1和NO.2英雄還是公私分明。
事務所大概是想著幫忙救火,直播分手事件輿論還沒完全消停,緊接著又發起了一次大型合作案,聯動了好幾家事務所,派出的職英還盡是老面孔,究竟是提油救火還是雪中送炭,說實在有點難以分辨。
戰前會議時綠谷出久和爆豪勝己被安排分坐大桌兩側,中間隔著一大堆老同學老朋友,儼然王不見王的排場。作戰指揮官請來了霍克斯,大前輩在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著戰力分配,偶爾夾帶幾個輕鬆笑話,年輕職英們在底下像在開同學會,偷偷討論這位同學和那位同學刻意避嫌是不是心裡有鬼。
我心裡沒鬼,有鬼的是事務所才對。
爆豪勝己臉色有點難看,他一向討厭被當作八卦焦點,此時正抱著手臂不耐地用指尖敲打手肘的護具。他已經很久沒在眾人面前表演敵人臉了,現在有種要夢回十多歲少年的感覺。
「以上,有什麼問題嗎?」霍克斯環視眾人,瞧見左邊的王眉頭緊蹙。
「西區那條戰線是不是應該再做調整?」爆豪勝己盯著投影幕立刻提問,一個問句被他問得氣勢如虹:「敵人很有可能往那邊投入大量戰力,只憑這幾個沒法扛住攻擊吧?」
「我已經盡量將戰力平均分配了,但萬能型的機動戰力就是只有你和人偶,三條支線中必定會有其中一方需要打一場硬仗。」霍克斯敲敲桌子,挑起一邊眉宇:「必要時候我會下場支援的。」
「指揮官不能輕易離開崗位吧。」爆豪的語氣開始越發強硬,他坐直了身子,說:「我和白痴臉互換,讓他去東區。」
老同學們露出“又來了”的表情,中間幾個人默默將視線投向右邊的另一位王,也不知道是希望他加入戰局還是充當和事佬。
綠谷出久中止了手上的筆記,抬起頭迎向眾人的視線,頓了一下。他看著霍克斯,有條不紊地說:「我認為小、Dynamight的建議可行,西區相較東區來說多了許多不確定因素,而電光雷霆的個性比起西區的複雜地形,更適合相對空曠的東區,這樣的安排應該會更好。」
霍克斯露出被說服的神情,微笑著拍板定了案:「好吧!就照兩位最強英雄的建議。」
各自做出發準備的空檔,轟湊到綠谷旁邊,和他一起收拾東西,「我還以為你會反對。」
「欸?為什麼這麼想?」綠谷驚訝地睜大眼睛,「小勝的提議的確蠻合理的,我本來也認為西區的人員應該再微調比較好。」
「啊!不是說轟君還有其他人不夠強的意思!」
「我知道。」轟露出淡淡的淺笑,「只是我和飯田他們都以為你和爆豪剛剛會吵起來,沒有吵架真是太好了。」
「沒有什麼好吵的呀。」
綠谷出久笑了笑,又回頭檢查裝備。
轟盯著他一絲不苟的動作,又轉頭看了看已經準備先行出發的爆豪,想了一會後抬手拍了拍綠谷的肩。
「雖然不覺得會發生……要是爆豪有什麼狀況我會即時通知你的。」
--這彷彿幼稚園老師校外教學前向家長掛保證的對話是怎麼回事?
綠谷出久沒忍住笑了出來,介於朋友的表情過於嚴肅,連忙摀住嘴小聲地說:「那就麻煩你了。」
人還是不能不信邪。
滿滿的戰前flag所導致的結果,就是西區遠遠超乎預期的敵人數量。
一群打著復興解放戰線的年輕人自發組織,運用科技與匿名網路的力量招攬了龐大的同儕。個性因子變異突破的新世代少年們不知分寸、毫無保留的攻擊,使英雄陷入了綁手綁腳的苦戰,縱使是調整後戰力分配最堅強的西區也不例外。
綠谷出久負責的南區因為後來趕到的心操幫忙,非常快速地將一群瘋狂的迷途羔羊制服,只待警察將後續處理完。
正想著詢問其他兩邊的進度如何,無線耳機便傳來轟焦急的呼喊:「綠谷!爆豪他──」
綠谷出久眼前一黑,沒來得及聽完轟究竟說了什麼,再一眨眼身體已經使出全力趕往西區。
他渾身發冷,血液逆流,指尖和嘴唇不停地顫抖,而這令他極度恐懼的顫慄感在看見爆豪勝己跪在地上大口吐著鮮血時,達到了最高峰。
他幾乎是飄浮過去的,英雄人偶引以為傲的腿力此刻甚至支撐不住他的體重,只能使用浮游奔向他夢魘裡的畫面。
他說不出話,綠色的眼睛瞪得老大,幾乎要像是多年前那一次生離死別一樣發了狂。
眾人見他不對勁,連忙想上前,可是爆豪勝己抬起了手,默默朝綠谷出久的方向遞出掌心。
他的動作無聲阻擋住所有人靠近的念頭。
「過來,出久。」爆豪勝己擦掉嘴邊的血,滿口鐵銹味讓他表情有些嫌惡的扭曲。
綠谷出久撲了過去,一句話都沒有說,在戰場中央緊緊抱著爆豪勝己,好像一旦放開就再也找不回來似的。
「不要再這樣了……」綠谷出久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地哭,「我受不了……」
隨後趕來的救護隊一擁而上,打算給負傷的爆豪勝己緊急治療,還沒碰觸到摟在一起的兩人衣角,面前陡地升起一片冰壁,生生擋住他們的去路。
「別去。」轟站在後方,目光觸及救護隊成員一致的瞪視後,顯得有些侷促。
「……至少現在,先等等。」
冰壁在救護隊員們默許下被轟自己烤化了,所有人都默契地留在原地。
其中一名帶著醫療箱的救護隊員望著綠谷出久哭到抽氣而不斷抖動的背影,難以置信地感嘆:「第一次見到英雄人偶哭成這副模樣……」
「我以為,」那人察覺身旁隊員不可思議的表情,撓了撓頭,說:「就是前陣子那個很紅的影片,他對Dynamight這麼兇,我還以為他對Dynamight沒感情呢……」
旁邊的女隊員眼睛幾乎跟銅鈴一樣大,張口就問:「是什麼給你這樣的錯覺?」
「不就說了,是那個直播分手的影片啊!」被女隊員如此質疑,對方有點惱羞:「你看Dynamight就很明顯--」
很明顯爆豪勝己愛著綠谷出久,而且只愛綠谷出久。
他從少年時期到如今變化大到身邊人都深感震撼,就像那則直播裡,吵架絕對不會屈居下風的爆豪勝己,卻直挺挺站著,安靜承受綠谷出久的怒火與嘔氣,皺著眉頭卻不曾口出惡言。
綠谷出久愛爆豪勝己卻難以被察覺。
OFA繼承者上任NO.1英雄第十年整,他宛如成了個負責拯救眾生的神明,日日夜夜為普通人民燃燒餘火,卻不曾再哭泣過。神明有愛,卻也沒有愛。
但今天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神明主動躍下神壇,像每一個差點失去摯愛的普通人一樣摟緊愛人,嚎啕大哭的樣子,其實也只是個普通人類罷了。
神明灑下的耀眼奪目的太陽光輝轉為內斂,最後收束在僅一人身上,光芒強烈卻並不刺眼,它與沐浴陽光的男人頭髮化為一體,折射出時間停滯的眼淚之雨,變成小小的只屬於兩人獨有的彩虹。無人能與之共享。
爆豪勝己握住綠谷出久仍在一聳一聳的肩,手掌揉揉他的腦袋,對他說:「沒事了。」
雨過終會天晴。
取代分手直播熱度的,是最新出爐的戰場轉播紀錄影片。
同樣的兩位主角,在一地磚灰瓦燼中相擁,一半的烏雲和陽光分別佔據了剪影兩側,形成鮮明的光影對比。
瀏覽次數衝破本月紀錄的影片主角,在踏入另一位主角事務所時,不可避免地受到同事們的注目洗禮。
可以的話綠谷出久實在很不想親自跑這一趟,但爆豪勝己在家裡資料庫的指紋密碼只有建檔他們兩人,沒有別的人可以替爆豪勝己跑腿,只好將這重責大任交付給了親愛的NO.1助人為樂英雄。
他只能頂著事務所那些同事謎一樣的燦爛笑容,快步走到爆豪辦公室,禮貌地敲了兩下門。
開門的是事務所一位前輩,一見來人是綠谷就露出同款燦笑,老不正經地像迎接什麼高官貴族似的,大動作把綠谷請了進去。
「哎呀敲什麼門,你和我們爆豪都誰跟誰,還用得著敲門,直接走進來!從窗戶跳進來也沒關係!」
「窗戶的話還是--」綠谷出久乾笑,抱著文件袋被前輩拱到辦公桌前。
爆豪勝己不在位子上,桌前擺著的筆記本電腦還亮著白光,偌大的桌子角落,一個空水果盤壓在一疊小紙上,角度不平均使得盤子有些歪。綠谷出久順手想給它調好角度,這一拿起盤子就看見底下壓著的一疊照片。
綠谷出久用另一隻手拿起第一張照片,看了一下。女的,大胸長腿,娃娃臉。他低頭再看第二張,男的,嬌小纖瘦,還是娃娃臉。
綠谷出久哭笑不得,抬起頭對上前輩那心虛的神情,張了口還沒開始問話,爆豪勝己便從外頭開門進來。
「你腿斷了是不是這麼慢。」爆豪勝己三步併兩步走過來,搶走綠谷出久懷裡的文件袋,順勢扯過他的手臂往外走,「我就等這玩意交差走人了,你還不快一點。」
「你真的急著要就回家拿嘛……」
「那個臭老頭要是肯放我走還用得著叫你?」
眼見爆豪勝己罵罵咧咧著就要拖他出辦公室,綠谷出久反手拉住了幼馴染,示意他停下。
綠谷走回去辦公桌前,把那一大疊照片通通拿起來,轉過身看著還站在門口的爆豪勝己:「小勝這是要去相親嗎?」
爆豪勝己瞬間被激怒,他咬著牙根發出喀啦聲,赭紅色的眼睛像X射線一樣先是掃向一旁的罪魁禍首,再掃回綠谷出久身上:「這有可能嗎?」
「──哦。」綠谷出久抿著嘴,努力绷住笑容,前輩的作賊心虛和爆豪勝己的目光讓他將前因後果搞了個明白,他將那疊照片塞到前輩手裡,畢恭畢敬的:「多謝前輩關心。」
「──但小勝是我的,請不要給他介紹其他對象。」
綠谷出久盯著前輩猛瞧,直到他愣愣地說出“非常抱歉……”這才露出NO.1英雄的招牌微笑,道別後跟上等在門口快要爆炸的幼馴染。
「要是遲到了餐廳取消訂位,老子就拿你的海藻卷毛開涮。」爆豪勝己一邊動作俐落地啟動車子,一邊威嚇綠谷出久。
「那家餐廳這麼難訂,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綠谷出久繫上安全帶,笑了一下:「難不成是刷臉嗎?」
「……怎麼可能。」
「……誒,為什麼遲疑?」
「少囉嗦。」爆豪勝己撇了撇嘴:「坐後面一點,擋住我看後視鏡了!」
「小勝害羞了。」綠谷出久乖乖坐回去,嘴上卻不怕死地說:「真羨慕小勝長得帥,好受歡迎啊。」
「你剛剛在事務所裡可不是這種嘴臉。」爆豪勝己頓了頓,嘴角的笑有些壞:「昨晚在床上說的也是完全相反的話。」
這次換綠谷出久害羞了,圓潤的臉蛋迅速發燙,他抬起手摸了摸臉頰,想給自己降溫:「唔,事實上我認為小勝是我的和我是小勝的這兩種概念算是一體兩面。」
爆豪勝己不否認,挑了挑眉:「就算你這麼說了,上週那件事你跟狗屎一樣的處理方式我還是不會給過。」
綠谷出久卻只是笑,他稍微湊近了一點,對著爆豪勝己專注開車的側臉說:「都被傳分手了,還是不能通融嗎?」
「兩碼事。」爆豪勝己停了紅燈,抽空伸出右手,精準捏住綠谷出久的臉肉,「何況老子和你又不是情侶,哪來的分手。」
綠谷出久沒有加以反駁,只是瞇著眼睛,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
幼馴染,同居人,同學,同事,戰友,對手,愛人……
好多好多的身分套在他們兩人身上都能適用,卻沒有任何一種能全然精準地概括所有。
綠谷出久想:這世上再沒有任何兩個人的關係能像他和小勝這樣難以理解,卻又容不下外人的一絲介入。
可他樂在其中,並且永遠也不想脫離這段奇怪的關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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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本志令人痛心,還是祝大家勝出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