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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臨近出征的前幾小時，青峰終是按耐不住寂寞，從行軍陣型裡位處中央的主帥隊伍跑到右側偏中間的狙擊部隊，當著眾部隊的面狠狠抱住火神耍流氓。

「青峰大輝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紅髮的上尉軍官咆哮精神攻擊和拳頭三管齊下，無情地將伴侶轟回主帥位置去，對著一臉不服打算再上訴的青髮男人毫不猶豫地豎起中指。

 

「你最近越來越暴躁了啊…難不成是…？以前怎麼沒發現嘖嘖──」青峰掏掏耳朵，調戲的話語在火神越發銳利的目光下戛然而止。

 

這下在場所有人都有幸目睹他們的主帥，第五軍團長及其威風凜凜的精神體那委屈而鬧彆扭的樣子了。

 

「切，你那天跟黛單獨關在赤司的圖書室裡的事，老子都還沒跟你算帳呢，現在居然敢兇我！」青峰忿忿地碎念，野蠻地推開擋路的士兵一路黑著臉回主帥隊伍，「等打完仗回去老子不把你連續操個三天三夜我就──」

「啊啦啦，峰仔你是更年期提前二十年了嗎？好吵啊，打擾到我吃東西了。」身旁一道慵懶而拖沓的嗓音傳來，青峰壓抑著怒火轉過頭去，瞪向舒舒服服靠在巨大精神體那團皮毛身上的紫原敦，撇了撇嘴在大型軍用卡車的另一邊落坐。

 

佩恩沿著車廂內部走了一圈，扭頭望了望紫原那邊，最後還是悻悻然地走回青峰腳邊趴著，沒有了西伯利亞虎的陪伴，黑豹寧可孤獨也不願與其他動物精神體分享體溫。

 

這輛載著兩名主帥的軍用卡車，車上除了司機與三名護衛兵外，便只有青峰大輝與紫原敦兩人。

當初如此安排絕非兩人本意，青峰這邊有資格能跟著主帥的今吉必須負責整支軍隊的行軍動向，被安排在後援部隊裡，而火神又基於個人的準則堅決帶著狙擊部隊到前線，最後導致青峰身邊一個輔佐官也沒有。至於紫原那邊，本就沒有安排輔佐官的打算。

 

再者，這支軍隊的所有士兵，都不認為這兩個首席哨兵會需要輔佐官跟在身旁確認安危。

 

紫原即便穿著正規軍裝，手上的零食依舊片刻不離身，他向後倚著他的精神體，一隻巨大北極熊，雙眼漫無目的地盯著視線前方。紫髮男人無論在何時何地做著什麼事，永遠都是這麼一副懶散的樣子，這樣的一個男人，總是令青峰感到無話可說，但相處起來意外地感覺不壞。

 

不曉得是否因為身旁只有一個讓他感覺不差的紫原，沒有嚮導在身邊的青峰並不感覺到煩躁，相反地，他甚至感覺到在車廂內有種溫和而無形的東西，充斥在兩人周圍。青髮軍官透過知覺感官去捕捉那種未知的溫和，下意識感到熟悉及安心，這樣的安心與嚮導給予的並不相同，反倒像是──

 

青峰蹙起眉，將腦袋轉向紫原，對方那兒有著密度最高的某種『東西』。

「紫原，你是不是帶著啥？」

紫髮男人正低著頭往食物袋裡胡亂地掏抓，對青峰的問話過了三秒才慢悠悠地回：「是啊~」

青峰心想果然被他猜中了，正打算求證，紫髮軍官便一臉欣喜地將薯片塞進嘴裡，同時吮著指尖扼止他的好奇。

「但是我可不會告訴你唷，因為這是秘密──」

「…切，玩什麼小孩子把戲。」青峰咂舌，「我也沒興趣知道。」

他說完，轉過頭看著窗外逐漸陌生的風景。

 

這一次出征的目的地位於大陸東方，一個國土總面積恐怕沒有帝國首都大的小國家，辛朵拉王國。他們的任務就是制服所有試圖反抗的勢力，將辛朵拉納入帝國版圖。

軍隊主進攻者是第五軍團組成的先鋒部隊，而紫原的第九軍團則負責後援與防守，這難度不高的工作令紫原更加提不起勁，直到軍隊已來到兩國邊境，紫髮男人都還癱在北極熊背上，腳邊的空零食袋堆成一座小山。這副頹廢到極致的樣子看得讓青峰直皺眉，一旁的戰友是這個德性，論誰也激不起雄心壯志認真打仗。

 

「喂我說，好歹分配給你最輕鬆的活了，要是連這點小事都懶得幹的話，到時候被不曉得哪裡來的無名小卒殺掉我可不會救你啊。」青峰檢查著身上的軍刀與槍枝，隨口說道，紫髮男人頓時便停下咀嚼的動作，不滿地轉向他。

「你說什麼？我才不會被幹掉呢。」紫髮男人抓向腰間的軍刀，細微的情緒變化影響了他身後的那只巨大北極熊，兩雙像極了冬眠過後醒來的獵食者的眼睛同時瞪著青峰，佩恩蹲在青峰腳邊露出尖牙低低地嘶吼一聲。

青峰隨手拍了拍佩恩的腦袋，將牠按回去，隨即從坐姿改成半跪姿。差不多是時候派出先鋒部隊了。

 

「那就好，我可不想在戰場上還得分神想後方的支援到底可不可靠這種蠢事。」

「峰仔才是，別一激動就又陷入『神遊』啊，到時候被火仔吊起來揍我可不管。」

「呸，誰被誰吊打還不曉得呢。」青峰哼了一聲。與此同時，原先穩定前進中的卡車猛一停頓，隱約的嘶吼聲與戰場上特有的轟隆聲響從遠方傳來。

戰爭開始了。

 

「嘿，前面那群傢伙動作倒是挺快。」青峰咧嘴一笑，扳開車廂夾門縱身一跳，狹長的眼眸愉悅地瞇起，像是享受著狩獵前那貫穿全身的興奮感，等待大開殺戒的豹子。

「讓我更愉快點吧。」青髮軍官打開與今吉連繫的無線電，「全軍進攻！」

 

#####

埋伏在制高點的狙擊部隊除了火神及櫻井，還有其他狙擊兵等一共十人，他們潛伏在兩軍交界的中央，偏離戰場的遠處，等待著最佳時機顯露身手。十二月的戰場除了沙土與塵煙之外，還多了一層白雪，火神趴在有些冰涼的雪地裡，透過瞄準鏡注視著戰場裡逐漸被白與紅占領的土地，屏著氣等先鋒部隊將辛朵拉的主力部隊逼出來。

──原本該是這樣的。

 

就在第五軍團組成的先鋒部隊成功進逼後，辛朵拉的主力部隊的確出現了，然而踩著同袍屍體前進的他們卻有些不對勁，這讓火神不禁蹙起眉頭，從瞄準鏡裡抬起臉來。

 

「他們怎麼沒繼續往前？」火神略顯困惑地盯著停在距離帝國軍隊有一段距離的辛朵拉軍，抿了抿唇試著將精神屏障開啟一道細小縫隙，一一接收來自四面八方雜亂而令人眩暈的情緒與信息。

 

「火神上尉？」櫻井瞧見火神因為接收情緒而產生的臉色變化，關切地問了一聲，火神抬起手擋在兩人之間，低沉地說了句：「別分心。」額角沁出薄汗。

 

在戰場上撤除精神屏障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對嚮導來說都是隨時可能致命的，但火神認為如果只是一小會，對自己來說大抵不構成威脅。他迅速地在千百個雜訊裡篩出可疑的線索，抓取到自己需要的訊息後，便立即關閉了那道縫隙，腦海裡才終於得以安靜。

 

紅髮軍官抬起手臂抹去額頭上影響視線的汗水，右手輕輕點了點櫻井的肩，示意他注意自己。

「小心一點，他們似乎想搞偷襲。」

「偷襲？上尉你…」“你怎麼知道的”跟“你確定”這兩句話在櫻井腦袋裡同時出現，櫻井花了兩秒時間思考，最後以第一句話做為回覆，火神回給他一個笑容，沒開口。

櫻井點了點頭，只是不等他向其他狙擊兵傳達火神的指示，後方便傳來了士兵的叫喊。

 

「長官！有一支小部隊從戰場邊緣繞過來我們這裡了！」

「我們的位置可能已經暴露了！」

「請求指示！」

「Fuck！」敵方動作之快，令火神沒忍住惡狠狠低罵了一聲，他從雪地裡一躍而起，壓低聲音喊：「立刻撤退！計畫更改成第二方案！」

「是！」櫻井迅速傳令下去，人數不多的狙擊部隊安靜而快速地從原先的位置轉移，重新布置狙擊點。

 

火神掏出小型望遠鏡，觀察著在他們離開之後才抵達的敵軍偷襲兵。戰場上搞偷襲這事他們並不是第一次碰見，狙擊兵做為足以左右戰局的王牌，理所當然是對方想除之後快的存在。只不過這沒成功的偷襲，卻讓火神沒來由地感覺不對勁，心頭上的怪異感始終揮之不去，使他破天荒暫時擱下親自布置狙擊點的念頭，專注地盯著那支停在原先制高點的敵軍部隊。

 

偷襲部隊的領軍人物穿著和其他士兵不太相同的軍服，那樣式看起來並不太像辛朵拉軍隊的制服，火神有些難以辨認。除此之外，那名軍官身邊似乎還有一名完全沒有防護用具的小女孩，那名女孩此刻正害怕地躲在另外一名士兵身旁，臉上滿是對砲火與血腥的恐懼。

 

──這個人瘋了嗎？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孩子帶進偷襲部隊？甚至連一點防具都沒給她？

火神抿緊嘴，敵方的誇張行徑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他開始同情起那位可憐的小女孩了。

然而敵軍彷彿聽見了火神的內心喊話，異服軍官猛地伸出手捉住小女孩後領，將孩子提起來放在制高點的土丘上，然後接過旁邊士兵遞上的貌似是無線電的通訊器。

 

「咳咳，不好意思打攪了各位士兵廝殺的興致，我是辛朵拉軍的前線指揮官，有件重要的事必須在此宣布──」

 

「他瘋了吧？！」聽見響遍整座戰場前線的廣播音，火神從望遠鏡裡詫異地抬起頭，旁邊的士兵張口結舌地望著高調暴露自己位置的辛朵拉偷襲部隊，沒能回答火神的質疑。

 

瀏海遮擋住半張臉的軍官露齒而笑，抽出腰間的槍對準開始哭起來的小女孩腦袋，動作毫不猶豫。

 

「雖然很突然，但是能請偉大的帝國軍前線領袖，出來和我說說話嗎？」軍官嘴裡似乎正嚼著什麼，對著擴音器的話語有些模糊不清，但不影響眾人對他爆炸性言論與行為的扼腕。

 

火神幾乎是立刻放下望遠鏡，直起上身打算直接現身。幸虧身旁的櫻井及狙擊兵們眼明手快地拽住他，才不至於使他們的前線指揮官因為一時莽撞而將自己暴露在敵軍眼皮底下。

 

「火神君！」櫻井一反方才為止畏畏縮縮的模樣，目光格外嚴肅地盯著他們的首席嚮導，「對不起，請你冷靜，別輕易落入敵軍圈套。」

「我知道！」火神有些惱怒地反駁，手上的皮手套因為緊握而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響。

 

他咬著牙死死盯著那個吊兒郎當的軍官以及他手裡嚎啕不止的小女孩，再度舉起望遠鏡，這一次，對方彷彿與他心照不宣，當鏡頭裡的畫面準確捕捉到辛朵拉前線指揮官的臉時，對方恰巧將視線投向火神所在的方向，揚起嘴角吐出一個白色的泡泡糖氣球。

 

「嘛，你就別像朵柔弱的嬌花一樣躲著了，我也是嚮導喔，感覺得到你的。」軍官隨意地將槍口向女孩腦袋上摁了摁，女孩先是嚇得停了一下，而後又恐懼地摀著嘴巴哭起來。

 

那王八蛋，居然頂著一副悠閒自在的嘴臉。

火神瞬間怒火沸騰，他一把扔開望遠鏡，將Tora從精神領域裡喊出來，沒等櫻井等人反應過來，紅髮軍官一個跨騎便駕著橘紅色巨虎，毫不猶豫往敵人面前奔馳。

 

櫻井回過神來時，Tora那龐大的身軀已經來到兩軍交界的中間，栗髮的狙擊隊長慌張地站起，想把長官喊回來卻又不敢行動，手忙腳亂了一陣子才想到該摸出無線電匯報後方支援部隊，一邊喃喃念著對不起一邊緊張地瞧著火神的背影，生怕他出了半點差錯。

 

反觀辛朵拉軍隊，當火神滿面怒容氣勢凌人地來到他們面前，指揮官嘴邊的笑更加的燦爛，他粗暴地扯住小女孩的小髮辯，藉著頭髮將孩子的身體提到空中，身旁的幾個士兵立刻將數個黑洞洞的槍口對上女孩的腦袋。火神對此狠狠皺起了眉，Tora則齜著牙發出低沉的吼叫。

 

「有什麼事衝著我來，別傷害無辜的平民。」儘管怒火中燒，火神的語調卻不如想像中火爆，反而顯得有些淡然，他眼中如明火般搖曳燃燒的豔紅就像災難前的預示，警告著眾人。

「…看來你不像我想像中的笨嘛，」辛朵拉指揮官歪著嘴角笑了笑，嘴裡仍嚼著那突兀的泡泡糖，「那麼我就直說了──想要這個小丫頭活著的話，放棄一切抵抗走過來吧。」軍官隨手指了指背後。

 

「我們主帥想請你來我們家坐坐呢。首席嚮導火神大我先生。」

火神沒接話，毫無表情的臉龐因此而沉了幾分。

 

“這裡是我軍後援總指揮部隊，狙擊部隊009請說。”無線電裡傳來代表接通的回報聲音時，櫻井蒼白著臉將無線電緩緩靠近唇邊。

辛朵拉軍的擴音通訊器將兩方前線主帥的交談一字不漏地傳遍整座前線戰場，現下士兵們仗也顧不上打了，只得將注意力放在自家指揮官身上，祈禱他別踏入敵軍的陷阱。

 

「報、報告…前線異動，狙擊部隊遭遇敵軍偷襲，紅色0010目前──」栗髮哨兵不安地看著代號紅色0010的男人就地卸下武裝，舉起空空如也的雙手信步朝辛朵拉部隊走去的背影，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009請再重覆一次？紅色0010怎麼了？！”

 

女孩被丟到一邊的瞬間，那些槍口的目標也轉移到紅髮男人的腦袋上，西伯利亞巨虎則被士兵使用強制驅回精神體的裝置趕回主人的精神領域。

 

櫻井良顫抖著手，冷汗從太陽穴涔涔淌下。

「對不起，紅色0010目前…處於被俘狀態。」

 

#####

第一天的戰況最後以帝國處於下風做為結束。

主帥嚮導兼前線指揮官被俘，對於帝國軍隊來說無疑是使軍心動搖的一記重擊，對主帥來說更是宛如人生危機。

 

從接到火神被帶走的消息那一刻起，青峰的煩躁程度便一直處於極端，周身不自覺發散出來的雜亂信息素及負面情緒讓所有士兵都不得不繞道而行，生怕自己被捲入瀕臨狂躁的首席哨兵攻擊範圍內。

紫原受到的影響雖小，但成天看著青峰那副恨不得馬上掀了敵軍陣營的煩人樣子，即便是遲鈍的他依舊無法忍耐，兀自拖著笨重的步伐躲到今吉所在的充當開會的營帳裡。

 

被不知不覺孤立出來的青峰待在原本該和火神一起的營帳裡，眼白裡佈滿著血絲，不斷找營帳裡的任何東西出氣。黑豹在他的精神領域裡不安地刨抓著爪子，發出類似哀鳴的聲音，青峰不耐地閉起眼對寵物發出無聲的警告，而黑豹卻始終無法冷靜──就如同現下牠的主人。

 

「你怎麼就這麼蠢啊…渾蛋。」青峰回想起櫻井哆哆嗦嗦交代出事情經過時，那決定等人救回來後，一定二話不說先痛扁火神一頓的惱火感受。哪個軍人會笨到自己主動給敵人當人質的？那傢伙腦子沒長好吧？就是個腦殘吧？

 

辛朵拉之所以盯上火神，極有可能是識破了他的真實身分。火神的嚮導身分雖從未在軍部之外的地方暴露過，但一旦火神在戰場上使用了嚮導獨有的能力，被敵軍的嚮導看穿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麼一來，火神被俘絕對是對他們極度不利的結果，青峰的一舉一動，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讓火神陷入危險。

 

這麼胡思亂想一通後，青峰的臉色變得越發的差，情緒越發難以控制，焦躁與憤怒排山倒海地襲向腦海，幾乎淹沒了他的理智。青髮軍官瞪大雙眼，靛藍色的眼瞳像貓般敏感地遽縮著，他咬著牙，眼前忽然閃過火神渾身是傷的一幕，逼近真實的想像驚得他從原地一跳而起。

 

他再也忍受不了像蟲子似爬滿心頭的焦慮，提起軍刀抓過佩槍便衝出主帥帳篷，卻在熊熊燃燒著的篝火前猛地停下腳步。

 

青峰狐疑地抬起頭四處張望，周圍除卻篝火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及野外的蟲鳴，別無其他。他抬手慢慢按住左耳，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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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醒來時意外地發覺自己身上毫髮無損，僅僅被反綁著雙手手腕，連待的地方都是看上去頗乾淨的帳篷，而非野外的某個骯髒土坑。

 

「醒啦？」辛朵拉的那名怪異指揮官在帳篷裡的另一端，嘴裡依舊嚼著泡泡糖，火神瞥了他一眼，餘光裡清楚地看見負責看守的兩名士兵那不滿又不敢形諸言語的表情。

 

「我們的主帥想見你一面，所以走吧。」那軍官極其突然地站起身說道，伸了伸懶腰走向火神，將他一把強拉起來。火神想掙脫他的手，軍官竟順勢放開，右腳冷不防往重心傾斜的火神腳下一橫，紅髮嚮導猝不及防加上雙手被反綁，結結實實地正面朝下摔在地上，腦袋一暈差點起不來。

 

「──」火神將湧上喉頭的粗口硬是吞了回去，一邊靠著肩膀爬起來一邊狠狠瞪向那連眼睛都看不見卻渾身都散發著嘲笑意味的軍官，磨著後牙槽恨恨地想等自己脫了身絕對把這個假瞎子胖揍一頓。

 

軍官得瑟地吹出一個粉紅色的糖泡，揮了揮手讓士兵一左一右架著火神出去，自己則大搖大擺地走在最前頭。

 

他們來到辛朵拉主帥帳篷前，軍官便讓士兵放開火神，一把將火神推進帳篷。

火神往前踉蹌了兩步才站穩，剛抬眼便被蹲在帳篷正中央一隻一米大黑蜘蛛嚇得往後倒退一步。

 

「啊，抱歉嚇到你了──」坐在後方位子上的黑髮男人撐著下顎笑了笑，與火神視線交會的同時揚起那雙濃眉，哈的一聲大笑出來。

「騙你的，以為我會這麼說嗎？」男人從位子上站起，走到大蜘蛛旁邊居高臨下地望向火神，露出令人厭惡的表情，「笨──蛋。」

「你挺擅長讓人火大的嘛。」火神扯了扯嘴角，火紅的眼眸像獲得氧氣的火焰般炙燒著，「精神體也是讓人倒胃的類型。」

「多謝誇獎。」黑髮的辛朵拉主帥哼笑著，瞇起眼打量著火神，火神能感覺對方的精神觸絲先是將自己團團包圍，才試探性地碰觸自己的精神障壁。甫一接觸火神便感覺到由衷的本能厭惡，眼神一凝將對方的觸絲彈了回去，黑髮男人面不改色，依舊陰沉地看著他笑。

 

「看來果然是個挺有本事的嚮導呢。不過就為了一個敵國人民而甘願充當人質的這一點來說──」男人咧起嘴，緩慢地露出嘲諷的表情，「沒見過比你還愚蠢的生物。」

火神瞪圓雙眼，身體往前動了動，最後又隱忍地往後退。

 

現在不行，對方的底細以及目的全都還沒搞清楚，甚至自己連順利逃脫的可能性有多少都沒有把握，不能衝動。

火神在心裡告誡自己大局為重，閉上眼片刻後驀地原地坐下。

 

「說吧，你想怎麼樣？」

辛朵拉主帥瞧著火神，無趣地哼了哼，走回位子上撐著下顎俯瞰紅髮男人，盯著他好一會後才開口。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事情是這樣的，因為打這場仗實在太無聊了，所以我想增加一些餘興節目，一來能讓戰爭有趣點，二來──」他瞇起眼注視著火神，「也方便我執行任務。」

火神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你把戰爭當什麼了？遊戲？還是扮家家？」他握緊被反綁的雙手，晶亮的眼瞳散發出絕對自信的光芒。

 

「雖然自己這麼說是有點奇怪，不過──會贏的是我們，無論你耍什麼小手段，都不會改變事實。」

「嘎哈！自信是好事，但是自信過頭可就成了自不量力了，菜鳥嚮導。」男人愉快地笑著，他的蜘蛛精神體向前爬了兩步，口器正對著火神的臉，火神皺起眉別開頭，Tora在他身後出現，炸起毛朝那隻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大蜘蛛發出示威低吼。

 

「別搞錯一件事了，火神大我。」男人彎下腰，食指輕點自己的腦袋，「嚮導的世界可不只力量過人者才能生存──腦子夠不夠聰明，也是決定你是否能活用嚮導能力的關鍵。」

火神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壓低眉梢低啐了一聲。

黑髮男人抬起手，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末了又大聲地笑了起來。

 

「只要我想，戰場上全部的人──包括你，都只能任由我的精神意識支配，然後自己陷入沒有逃脫可能的蛛網之中。再強的哨兵，在嚮導面前都只是等待被吞食的獵物。」

 

「沒有任何一個單獨個體是最強的，主帥先生。」火神勾起嘴角，「只有擁有默契的哨兵與嚮導兩人配合，才能獲得勝利。」

火神見對方的臉色忽變，直起上身作勢環望四周。

 

「我猜──不，我感覺，你的哨兵並不在這裡吧？外面那個嚼泡泡糖的也是個嚮導，看來你們對於嚮導的能力非常依賴？」火神頓了頓，「這可不是件好事。」

 

「──看來你對哨兵的功能很有信心嘛…那種一被暗示就什麼也察覺不到，頭腦簡單只憑本能的蠢蛋。我記得你的哨兵似乎也是個容易失控進入“神遊”的傢伙？」黑髮男人換了姿勢，短暫地沉默了數秒後，等在外頭的軍官便掀開帳簾進到帳篷內，火神明白對方刻意使用了嚮導間的精神對話，不爽地咂了咂嘴，咂完嘴卻又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被某人給傳染了，變得越來越不耐煩。

 

即便正開小差胡思亂想的當下，火神仍沒漏掉那兩名敵國嚮導間的任何談話，得知自己接下來的處境後，他暗暗下了決定。

 

「好了，把他帶走吧，原。」男人吩咐完軍官後，轉頭望向一臉沉著的火神，忽然露出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微笑，走到他身旁彎下腰。靠近火神耳畔的那一刻Tora勃然大怒，揮出厚實的右前掌就要往男人頭上招呼，卻在即將擊中的瞬間猛地收手，哀怨地看了主人一眼後轉身躲回精神領域。

火神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抿著唇聽見敵國主帥在耳邊充滿看好戲意味的嗤笑。

 

「那麼信任和哨兵的默契的話，就叫你的哨兵來救你吧…雖然這裡可沒有半個人會替你傳話。」

火神冷冷地瞥向他，不發一語。

男人愉快地笑出聲音，右手帶點力道拍在火神肩上，被喚作原的軍官隨即上來扯著火神的胳膊往帳篷外拉。

 

「祝你在戰俘營帳裡度過愉快的夜晚──親愛的火神嚮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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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雙手被束縛的姿態被推進那對嚮導來說如同地獄的戰俘營裡，火神的內心著實充滿了煩悶，押解他來這兒的原及其他兩名士兵似笑非笑地用狀似憐憫的表情看他，最後洋洋得意地走了。火神望著他們走遠，鎮定地回過頭迎向那些不曉得被關多久的戰俘，那各個憔悴而又滿溢著負面情緒的模樣。

 

五分鐘後，火神甩動著被反綁太久有些僵硬的雙手，坐在營帳裡堪稱最舒適的唯一一把木椅上，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周圍那些面黃肌瘦或者氣場陰沉的戰俘們乖乖地排坐在邊上，睜著眼巴巴望著他們的“老大”。

 

火神無視他們的目光，把Tora叫出來，橘紅色巨虎蹲伏在主人身旁，大腦袋蹭著火神。火神順手抱著牠揉，一面揉一面陷入沉思，等Tora心滿意足把腦袋拔出來後，紅髮男人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原本便因為埋伏作戰而不怎麼乾淨的黑色軍服，現在已經黏了不少橘紅色虎毛。他嘆了口氣，捉住Tora抖動的圓耳朵，擠壓牠的側頰。

 

「你想念佩恩嗎？小子，毛掉了這麼多，心情不好是不是？」

「嘎嗷。」Tora撒嬌似的輕吼了一聲，重新將腦袋埋回火神懷裡。

火神無奈地拍了拍寵物，一把捋起瀏海吐出一口長氣。

 

「該幹正事了。」他閉上雙眼，試著在精神領域裡尋找相距甚遠的另一半。

 

他的意識在漫無邊際的海面上遊蕩，無論再怎樣呼喚，寧靜的海都無法掀起波浪，是因為兩人距離太過遠的關係嗎？

但是按照黛的說法，應該是行得通的啊──火神不禁有些急躁，他更加專注地將自己的意識潛進海平面下，透過蔚藍的海水尋找那抹靛青色的蹤跡。

 

“青峰…青峰…”他不斷地在兩人相連的精神領域裡叫喚，意識越發向海的深處沉淪，直到感覺似乎已經到達海底，才停止下墜。

火神的意識開始不安，遍尋不著伴侶的另一股意識使他起了想要放棄的念頭，他在周圍可能感覺到青峰的地方轉著圈，到了最後卻只能無計可施地停留在原地。

 

難道黛的說法是錯的嗎？他和青峰其實並不是那樣的嗎？

火神在腦海裡描繪出青峰的模樣，垂下眼忍不住呢喃：「大輝…」

 

『咿呀──』

隱約間他聽見了門扉開啟的聲音。

青峰的聲音以及身影在門的另一邊模糊地搖晃，透過漸啟的門扉，一道本不該有的暖光照射在火神身上。

 

火神瞪大眼睛抬起頭，語帶激動地又喊了聲：「大輝！」

心臟的位置熱得不可思議，伴侶之間的鏈接紐帶被牽扯拉緊，眼前的老舊門扉打通了前所未知的領域，將古老而美麗的奇蹟展現在火神眼前。

 

成功了。

火神恍惚地注視著漸漸清晰的青峰意識化成的身影，眼眶一熱。

 

他曾經詛咒命運擅自為他決定的結合，而現在，他感謝命運，讓他遇見了青峰大輝，並賜與他們兩人無上的幸運。

 

TBC